第211章
為什么水會從眼睛里流出來?
為什么止不???
為什么從心底,到全身,都酸澀難?
理論上,陸睿當(dāng)然知道,這叫作眼淚。他又不是沒看過別人哭泣。
只陸睿陸嘉——余杭陸氏這一房的獨子,含著金匙出生,長于錦繡富貴,又天生聰穎,博聞強記,處處強于旁人,還生得如龍似鳳,人間金麟。
在他的人生中,想辦的事都能辦到,輕易就可以得到別人的喜歡和愛慕,總是被人特別地優(yōu)待。
自記事起,陸睿這個好似被上天格外眷顧的人,記憶中便沒有“哭泣”這件事。
更不知道眼淚的滋味。
陸睿張開手掌,看著眼淚吧嗒吧嗒地往掌心里掉。
有些滑入口中,又苦又澀。
陸睿掃視屋中眾人,他的唇微微動了動。
房中寂靜無聲,所有人都在等他一句“眼睛里進沙子了”。
然也沒等到。
陸睿終是什么都沒說,只對眾人笑了笑。
一個不失風(fēng)儀的,令人心折迷醉的笑。
而后從容地轉(zhuǎn)身離去。
許久,房中都沒有聲音。
沒有人說話。
沒有人知道該說什么,該怎么說。
寧菲菲還捏著那塊大紅的衣料,茫然。
霧笙是如今在內(nèi)書房當(dāng)差的小書童,就如同從前的平舟和霽雨。
陸睿在內(nèi)宅里走動,到哪里都是帶著他的。
只今天,翰林才進了上房便又出來,大步向外走。
霧笙趕緊跟上。
卻聽陸睿丟下一句:“別跟著我?!?
霧笙腳步停下,眼看著陸睿大步地離開,有些茫然。
守門的婆子忽然湊過來,扯扯他:“嚇,翰林是不是哭了?”
霧笙瞪大了眼睛。
他個子小,才到陸睿腰間。剛才陸睿一出來就從他身邊大步過去,他沒看見。
“怎、怎么可能?”他道。
回廊的欄桿快速地后退。
穿過了月洞門,到了園子里,兩旁的花木也快速地后退。
一直到了水塘邊,到了盡頭,再無路可走。
陸睿失了力氣也失去了控制,跪在了地上。
他撐著地想起來,只渾身都無力。
眼睛里的水往泥土里落。
“蕙蕙?!?
“蕙蕙……”
他喚著她的名字。
手指用力地?fù)高M泥土里。
“蕙蕙!”
你怎不等我!
你怎不等我!
我點了探花!
我給你請了誥命!
我準(zhǔn)備把你接到京城來,再不分開!m.166xs.
我想日日穿紅衣裳給你看!
我都想好了。
只等著告訴你。
陸睿額頭抵著冰涼的泥土,背心抖動。
一道堤壩潰了,水漫了世界。
他在這世界里,恨人心,恨世道,恨自己的無力。
恨一切都來不及。
來不及。
遠遠地,隔著水塘,霧笙站在平舟的身旁,不安地看看對岸,再看看平舟。
“平舟哥?!彼?,“我們……要不要過去勸勸?”
因不安,他去外院請來了平舟。
平舟卻道:“不用?!?
他推著霧笙的肩膀轉(zhuǎn)身:“走吧?!?
回書房的路上,霧笙好像聽見平舟自自語。
“原也會哭……”
“什么?”霧笙沒聽清。
平舟道:“沒什么?!?
寧菲菲的新婚生活十分幸福,這幸福維持了一個月的時間,她的丈夫陸睿對她說:“母親在開封,身體一直不好,你收拾一下去開封,代我盡孝?!?
寧菲菲的臉當(dāng)時就白了。
第二日她便回了娘家。
寧五夫人直接傻眼。
只陸睿這個要求,誰都拒絕不了。
婆母生病呢,別說就在開封,哪怕遠在福建、云南,丈夫一句“你去替我盡孝”,妻子便拒絕不了。
寧五夫人問:“你可是做了什么惹他不快了?”
寧菲菲垂下眸子:“我怎么會惹他不快?”
只她沒說,那一日陸睿的情況嚇著了她。
當(dāng)日陸睿便宿在了書房里,宿了三日,才又回到上房留宿。
他再回來,便一切如舊,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寧菲菲根本沒有勇氣問。
大家都當(dāng)作那一日的事情從未發(fā)生過。
寧五夫人急得團團轉(zhuǎn)。
最怕夫妻分離這種事。
寧家二夫人當(dāng)年是寧二爺自己選的,非要娶,雖終是娶了,卻不得老夫人喜歡。
后來寧二爺放了外任,老夫人便把寧二夫人扣在身邊盡孝,一扣便是七八年。直到寧二爺回京到六部任職,夫妻才又團聚。
只人已珠黃,情已淡,庶子庶女一大堆,丈夫正寵著的那個,才及笄。夫妻只過個相敬如賓。
只人家家都是婆婆扣人,女兒家是丈夫主動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