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中念頭百轉(zhuǎn)千回,但只是一個瞬間。蘇嘉立即將纜車票緊緊地攥進手心,把鞋子擺到徐沛珊腳前面,然后站起身若無其事般笑說：“沛珊的鞋碼好小?！?

“是的,一般都穿36碼的鞋?！毙炫嫔盒χ鴱拇采舷聛?，穿上鞋坐到一邊的椅子上。

蘇懿行將袋子里的熱騰騰的粥端出來,揭開蓋子連同勺子一起推到徐沛珊面前。他們兩個就一個坐著小椅子,一個坐床邊，蜷柜子邊吃著早餐。蘇懿行不時地往她嘴里喂一只餛飩，眉眼之前全是寵溺；而徐沛珊也是笑意盈盈，沉浸這樣溫情的時刻,時間仿佛都成了半流質(zhì)的蜜糖。

蘇嘉手攥得更緊,指甲深深嵌進皮肉。然而掌心再疼，也比不上此刻的心疼。她從未有一刻像此時一般盼望這僅僅是一個惡意的玩笑,但自欺欺從來不是她的專長：傅寧硯告訴她的那些和她所了解的徐沛珊的情況完全可以重疊，她也期望能夠找出其他可以自洽的說法，但是事實擺眼前，就像國王身上并未穿著盛裝。

“……去趟洗手間?！碧K嘉盡力維持自己臉上隨時就要垮下去的微笑，這樣說過之后隨即步履匆忙地離開病房。一直走出走廊，走到醫(yī)院外面，陽光照她臉上的瞬間，她方才發(fā)覺自己身體竟然微微發(fā)抖，而緊攥著紙片的手心里滿是濕滑冰涼的汗水。

腦海中反反復復只有一個念頭：懿行該怎么辦。

她將纜車票展開，仔仔細細地盯著上面的每一個字，突然便覺眼角酸脹，目光就模糊了起來。

心上仿佛被撒上了一把釘子，如此尚不足夠，還有一輛大卡車狠狠碾壓過去。

蘇嘉緊咬著唇，用力將紙片撕得粉碎，直到看不清它本來面目了，方才停手，而后拋進垃圾桶里。她深吸一口氣，狠狠抹掉眼淚。

無論如何，徐沛珊主動提起之前，她都必須裝作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

吃過早飯之后，兩將徐沛珊送回住的地方。徐沛珊打算洗個澡再睡一覺，蘇懿行便和她約定好了吃中飯的時間，和蘇嘉一起離開了。

外面就是一條長長的步道，兩旁種著高大的懸鈴木。清湛的陽光從葉間漏下來，兩走樹下，光影不斷交錯，他們的身影也隨之明明滅滅。

蘇嘉步履沉重，看著蘇懿行微笑著的英俊側(cè)臉，更覺心中沉痛。

“懿行，……跟講講和沛珊的事吧?！?

大約是不好意思，蘇懿行有幾分別扭：“沒什么特別的。”

蘇嘉上前半步抓住他的手臂，“隨便講一點吧，想知道?！?

蘇懿行扭捏了半晌，還是開口說道：“上次跟講過，沛珊家里是農(nóng)村的。”

徐沛珊很辛苦，也很勤奮，雖然時常缺課，但是每次考試成績都優(yōu)異非常，即使不算活動分，她的績點也足夠她輕易角逐并贏得每一次的獎學金一等獎。但是除了和辯論隊的一起的時候活躍一些，她和其他同學的關(guān)系都很淡薄，最初宿舍里甚至有城里的女生孤立她。大二評過獎學金之后，她就自己校內(nèi)家屬區(qū)租了一個單間。

獎學金和兼職的收入似乎讓她生活沒有那般拮據(jù)，雖然際關(guān)系仍然薄弱，但她漸漸不像以前那般自卑。生科院辯論隊多次獲獎之后，也有很多記住了她這個美麗大方的一辯。

這段故事無論如何聽起來都是一個勵志的范本，然而……

蘇嘉將嘆息重重咽下，不動聲色地問道，“懿行，知道她家里的情況嗎？”

蘇懿行搖頭，“她沒細說，只說父親生病了，但是現(xiàn)狀況已經(jīng)得到了控制。”

默了片刻，蘇嘉又問，“懿行，對而，最喜歡她哪一點？”

蘇懿行失笑，微一挑眉，“這是現(xiàn)才想起來要替把關(guān)？”

“不是，”蘇嘉急忙否認，“就是……就是有些好奇。”

蘇懿行仰起頭，看著頭頂綠意盎然的樹葉，層層疊疊深淺不一的綠色，雨后越發(fā)顯得漂亮，他聲音低下去，幾分悠遠：“大二的時候，代表院里去參加一個全國大賽，比賽回來的那天，正好碰上崇城下第一場雪。她和班上的其他同學站一起，穿著一件白色的大衣，帶一條火紅的圍巾，臉被寒風吹得通紅。她站群外圍，看著卻不說話也不走近，但是眼睛亮晶晶，那個時候，就……”

一陣難以狀的難受便如潮水一般涌了上來，蘇嘉扯開一個笑，“她是個好女孩?！?

蘇懿行點頭，“知道。”

再多說一句話，情緒就要決堤。蘇嘉深深吸了一口氣，“好了就送到這里吧，快去上課，自己回去?！?

蘇懿行點頭，停下腳步，“那注意安全?！?

走出十幾步之后，蘇嘉回過頭，見蘇懿行也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教學樓的方向去了。他的身影忽明忽滅的日光里，像一刻孤高而挺拔的樹。

這樣……桀驁鋒芒卻又心思細膩的男，他還如此年輕，內(nèi)心世界依然如此純凈，她的弟弟，她世界上唯一的親。她從不懷疑他的品格，可是他能接受這樣……這樣徹底的欺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