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千姿并不知道身后發(fā)生了什么,但看神棍這架勢,也知道大事不妙,她顧不上回頭,向著旁側(cè)便翻:來自身后的威脅,一般都是走直線,以曲線逃避,大概率是沒錯的。
果然,幾乎是她剛一動,水聲就起了,一個巨鏟般的鱷頭,直鏟在她一兩秒前所在的位置,順帶著兜揚了她滿頭滿臉的水,她正待站起,勁風又至,是那鱷頭順勢回擺,孟千姿躲閃不及,直接被這一擺撞得撲通一聲入水。
而那巨鱷,壓根也沒上岸的意思,鱷頭回擺,只是為了入水:幾乎是在孟千姿落水的同時,它也以泰山壓頂般的架勢,直直沖沒了下去。
整個過程,只兩三秒的功夫,江煉幾乎還沒看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偌大水面上,就沒人也沒鱷了,只余岸邊水花散落、濕了一大塊,外加湖水漾動不止、被翻攪得更渾濁了。
江煉腦子里嗡嗡的,三步并作兩步直竄到水岸邊,一時間急火上沖,聲音卡在嗓子眼里,竟沒叫出來:他倒不是怕跳下去,但跳也得有個確切的落處,現(xiàn)在這滿眼濁黃,叫他往哪找人去?
他死死盯住湖面,飛快轉(zhuǎn)著手中的手電角度,只盼著孟千姿的頭能在某一處冒出來,好叫他有個施救的方向,然而洞里太黑、水面又太大,這一線手電光,實在照不過來。
江煉的手心都出汗了,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神棍又叫:“那只!那只又過來了!”
是原本睡在洞穴口的那只獨眼土龍!
接連這么多動靜,是該醒了,過來就過來吧,江煉也沒那心思管它,然而這一只,偏就沖著他來了。
來勢極快,神魂駭?shù)寐曇舳寂蚜耍瓱捈被仡^時,恰迎個正著:這土龍四肢著地狂奔時,就一點也不像鱷了,倒像只身形巨大的悍狗。
神棍眼見江煉不跑也不躲,還以為他是嚇呆了,直覺下一秒必將喪生鱷口,急扭了頭不忍去看。
江煉站在水邊,心念急轉(zhuǎn),原本是想著,在最后一刻從旁躍開,土龍收勢不及,必會跌入水中,這樣可以多贏點轉(zhuǎn)圜的時間……
轉(zhuǎn)念一想,孟千姿還在下頭,生死未卜的,再放一頭土龍下去,可怎么得了?更何況,這一只還跟她有仇。
于是緊咬牙根,只是站定不動,待到近得能看見這土龍癟耷的獨眼時,身子往下急溜,瞬間仰面溜入土龍腹底,任它手電滾落,兩手死死抓住匕首的柄,刃尖朝上,向著土龍的下腹直豁而去。
印象中,鱷魚身披鱗甲,但腹部應(yīng)該是柔軟的,而且土龍來勢甚急,借勢下刀,若能豁它個開膛破肚,這一頭的威脅,也就差不多解除了。
只頃刻間,土龍便從他上方竄了過去,江煉撐地急起。
可惜了,相比土龍的體型,這匕首實在是太小了,入肉是入了肉,但離預(yù)想差得遠了,那土龍甚至都沒落水,只在水岸邊急轉(zhuǎn)了下,半個身子拖入水中,頭還是向著他的。
江煉也顧不得什么了,向著湖面大叫:“千姿!”
又吼神棍:“你趕緊看看,孟小姐在什么地方!”
吼得聲色俱厲,其實心里早慌了:都這么久了,孟千姿怎么還沒上來呢?
神棍急應(yīng)了一聲,頭燈經(jīng)這一夜消耗,早沒了電,他撿起孟千姿落下的手電,擰到最大檔,來回向著湖面掃視。
沒有,都沒有,近處的水色濁黃,而遠處、光線太暗的地方,那水色幾近褐黑了,但不管是濁黃還是褐黑,都只上下輕蕩、凝著一股異樣死寂。
神棍的手止不住發(fā)抖。
孟小姐呢,都下去這么久了,又不是水鬼,普通人早閉不住氣了,她不會是叫下頭那只巨鱷給……吞了吧?
江煉也是這想法,一時間腦子發(fā)木,惡氣卻直往膽邊生,這一刻看那獨眼土龍,只恨不能把它生吞活剝,竟沒什么怕的感覺了,他抬起手背抹了把鼻端,齒縫里迸出幾個字來:“還不滾出去叫人!”
神棍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江煉是在跟他說話:“那……那你呢?”
江煉沒再理他,倒是神棍自己回過味兒來了:江煉不在這兒拖著巨鱷,他哪有機會出去求救呢?他一萬個想留下來幫忙,但他這戰(zhàn)斗力,還是別在這礙手礙腳了吧?
念及至此,不再猶豫,一狠心向著洞口處疾奔。
沒想到的是,那土龍似有所感,竟撇下江煉,向著神棍急竄了過去,江煉哪攔得住?情急之下,也顧不得會受傷了,伸手就去抱土龍的尾巴。
抱住了才知自己荒謬:這力量懸殊太巨大了,抱住了又能如何,難不成還能把土龍給拉回來?
那土龍察覺到了尾巴上有異物,只不耐煩地揚尾一掃,江煉整個人就已經(jīng)被帶上了半空,行將被甩開時,他忽然看到了土龍那褶皺眼皮環(huán)繞著的、水晶球般的獨眼。
昨兒晚上,這土龍就是因為傷了一只眼,痛得暴躁打滾,給了他把孟千姿救進甬道的時間。
匕首還攥在手中,賭一把吧,這土龍是更想抓到神棍呢,還是更恨戳瞎它眼的仇人。
江煉的身子被甩開時,用盡渾身的力氣,覷準土龍的獨眼,一把將匕首甩了過去。
其實,江煉擲飛刀的準頭也就一般,人嘛,總不可能樣樣都擅長,但幸運之處在于,這土龍的眼太大了,即便不是正中靶心,也總能擲中的。
果然,江煉被狠狠甩砸在石壁上,五臟六腑都被摔得一陣反覆、顯些暈過去時,清清楚楚看到,那匕首穩(wěn)穩(wěn)入了土龍的眼,土龍瞬間暴起,原地亂滾,而神棍借著這片刻時機,身形已消失在了洞口。
江煉笑起來,他用力抓住近旁凸出的石頭借力站起,沒去管那只痛得死去活來的土龍,只是又大聲叫了句:“千姿?”
“千姿你還在嗎?”
洞穴空曠,叫喊聲在水面上方、青銅蓋側(cè)幽幽回響。
湖面平靜得讓人心頭發(fā)毛,仿佛從未涌出出那頭巨鱷,也從未吞噬過孟千姿。
他回想起孟千姿入水的剎那,那頭巨鱷旋即跟下去的可怖場景:那速度,那角度,外加那塊頭,什么都能攆上,什么都能吞咽吧?
這頭全瞎的土龍終于自疼痛中恢復(fù)過來,慢慢將頭臉對準了他的方向,一只眼里還顫巍巍晃著匕首的柄——果然,即便全瞎,也并不影響這種長年生活在地底的生物追擊敵人。
現(xiàn)在,江煉手里,連被孟千姿嫌棄過的小匕首都沒有了,真正的赤手空拳。
他心算了一下時間,估摸著還能為神棍拖上個一時半會,于是向著土龍招手:“來來來,煉小爺爺再陪你玩上兩招?!?
土龍嘶吼著撲了上來。
江煉再無進攻的機會,只能躲閃了,前幾次仗著身形優(yōu)勢,還能勉強撐住,到了后來,就漸漸左支右絀了:畢竟一夜沒睡,又一路都在消耗體力。
還因為,實在沒什么斗志了。
到了最后,被土龍巨尾掃得骨碌連滾,如同陀螺,冷不防背上吃了一抽,抽得他眼前發(fā)黑,喉口一陣腥甜,又硬生生咽下去。
他大聲叫:“哎,哎?!?
一邊叫,一邊搖搖晃晃站起來,單手前擋,似是要講和談判。
土龍長年活在地下,視力退化,對聲音格外敏感,互聽到聲音,身形略頓。
江煉說:“不玩了,煉小爺爺打不過你,走了。”
語畢笑了笑,翻身躍入水中。
***
正如孟千姿預(yù)料的那樣,曲俏帶著后援人員和裝備,于正午前趕到。
半夜之后就沒再下雨,環(huán)室里的水已經(jīng)退了,路三明一口咬定,昨晚看到的是一只巨大的鱷魚,還表示自己連夜做了功課:鱷魚的要害是眼睛,遇到狀況要先攻擊眼睛;鱷魚的咬合力很強,但張嘴的力道很弱,有時候一根棍子死死壓抵住,就可以讓鱷魚張不了嘴。
不過最后又補了句,這些可能不適用于底下那條,因為底下那條可趴可站,四肢也長出一大截,比通常意義上的鱷魚要厲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