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天晚上的九點多半，我們一行人、兩臺車踏上了回歸羊城的方向。

臨走前，老爺子遲疑了很久，最終還是拒絕跟我一塊走的想法。

我清楚的記得，他站在車門前，輕輕拍打著我的后背呢喃“孩子，你長大了，你的路我不懂，你的苦我同樣不懂，但希望你記住，咱是老爺們，甭管多難，既然選擇了，那就打碎牙往前走。”

“嗯，我知道了爸?！蔽椅宋亲樱麛D出一抹笑容。

老頭的眼圈陡然泛紅，幫我撫平皺皺巴巴的領(lǐng)口，一句話沒有說完，聲音已經(jīng)哽咽“怪我嗎？從小沒有讓你生活在一個健全的家庭?！?

“怪，老怪了。”我的喉結(jié)一陣發(fā)癢，使勁抽了抽鼻子回應(yīng)“小時候看著別人都是漂亮媽媽去開家長會，而我爸是個跛子，我就怪，再大一點，別人媽媽為兒子干這做那，而你除了埋怨我，就是一通毒打，我就想，將來我有錢了，一定幫你把我媽娶回來，然后讓她好好收拾你。”

說到最后幾個字時候，我酸澀的眼眶，已經(jīng)就仿佛被擠上了一層檸檬水似的，明明想要落淚，但任由我怎么努力，眼眶就是始終沒有半點濕潤。

“再后來呢？”老頭的聲音顫抖，伏在我肩頭上的手掌哆嗦的異常厲害。

“再后來我就習(xí)慣了呀。”我偏過去腦袋，使勁咳嗽兩聲“你雖然老揍我，但誰要是敢欺負(fù)我，你總是第一個沖出去，你雖然老是口口聲聲讓我滾蛋，但我清楚，只要我不回來，你那個晚上肯定都是失眠的，你雖然沒有給我錦衣玉食，但也沒讓我沿街乞討，爸，謝謝你！”

“呼”老頭瞬間淚崩，一下子重重將我擁入懷里。

我腦袋枕在他的肩膀上，嗅著他身上那股透著汗味卻又充滿堅強的味道，昂起腦袋擠出一抹笑容“干啥呢，我兄弟都擱旁邊瞅著呢，別讓我下不來臺，行不?！?

老爺子重重拍打我后背兩下，聲音無比干啞的出聲“混小子，不管你啥時候累了，啥時候遇上困難了，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爸，爸不一定能為你做什么，但爸肯定可以擋在你前頭?！?

“嗯。”我咬著嘴皮，輕輕點點腦袋。

老頭提高調(diào)門“聽沒聽見？”

“聽見啦！”我挺起胸脯，扯著嗓門回應(yīng)，就像小時候，每次他問我下次能不能考好一樣，盡管我們彼此都知道，其實我根本做不到，但卻仍舊樂此不疲的繼續(xù)著這樣的游戲。

“傻兒子，你長大了，馬上也要當(dāng)爸爸，爸爸是個粗人，也沒什么文化，能教的不多，唯一能告訴你的就是責(zé)任?！崩蠣斪舆┝艘话驯翘?，搓了搓臉頰道“責(zé)任，是咱老爺們行于天地，必須得承擔(dān)的東西，哪怕你累死，哪怕你委屈死，哪怕你窩囊的想要跳樓，都必須得履行?！?

“我記住了爸?！蔽揖玖司竞斫Y(jié)點頭。

“給爸保證！”老頭伸出一只手掌“當(dāng)著你這幫兄弟面告訴爸，你能不能無愧妻兒，無愧兄弟。”

“能，我能！”我抬起胳膊，重重握住他的手掌。

“老爹，我們這種人，一輩子誰也能對得住，唯獨對不起家里面?！卞X龍坐在車上，紅著眼睛低吼“你放心，這回是我把朗哥接走的，將來我一定活靈活現(xiàn)的把他送回來，我要是沒做到，那只能說明，你老兒子沒了！”

“滾犢子，說他媽什么傻話呢。”我爸脫下來鞋子就狠狠扔向錢龍，瞪著眼珠子咆哮“你們都得好好的，老爹還年輕，老爹還得給你們找個小媽，老爹還能替你們帶孩子，全部都好好，答應(yīng)我，行不孩子？”

“會的?！蔽沂箘糯炅舜昴橆a，重重和他擁抱在一起，湊在他耳邊輕聲念叨“爸，你等著我昂，等我把公司處理明白，等我讓跟我的那群兄弟全都能掙著錢，全都能自力更生，我就回來，往后都不亂跑了，你說什么是什么，你不是希望我去汽修廠學(xué)門手藝嘛，我學(xué)”

說到最后兩個字的時候，兩滴晶瑩的淚水突兀從我眼眶里掉出來。

這一刻，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又會哭了，又會掉眼淚了，就像個孩子似的埋在老爺子的懷里嚎啕大哭，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哭，可能是因為我能哭而哭，也可能是因為那些我說明白的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