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緊把目光轉(zhuǎn)移開,為了不讓彩姐因為我的眼神而害怕。同時也是不希望繼續(xù)看著那張讓人討厭的鬼臉。轉(zhuǎn)頭后我把目光停在了司徒臉上,連連對他使眼色,讓他明白我們背后還有一個。司徒明白我的意思以后,從他的包里,抓出一把米,迅速朝天一撒,然后嘰里咕嚕的念著咒。他是道家人,他的咒文幾乎總是以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來結(jié)尾,等到咒文念完,他掙扎著從被我壓著的地方站起身來,雙手合攏,右手在上捏了個二指決,左手也呈二指狀但是用右手捏住伸出的食指和中指,接著他一邊重復(fù)念叨著“ha!ha!ha!”的音,一邊跺腳,我感覺到背后一陣氣流刮過,轉(zhuǎn)身看彩姐的時候,她頭頂那個女鬼已經(jīng)不見了。司徒趕緊又摸出一把米,分發(fā)給我們?nèi)咳?,讓我們含在嘴里。接著從另一個小布袋里抓出一小撮類似香灰的東西,遞給胡宗仁,讓他對著門口那女鬼先用嘴里的米噴它,然后再撒灰。
我的位置實際上是離那個女鬼最近的。但是司徒卻把灰給了胡宗仁,我知道他這樣的舉動是因為胡宗仁比較粗暴,他敢沖上去。換句話說,如果他給我的話,我或許會鼓起勇氣沖到跟前,然后畏懼退縮。胡宗仁沖上前去,噗的一口把嘴里的米連同他自己的口水實實在在的噴到了女鬼的臉上,于是那是我第一次看見這個纏了我很久的女鬼,流露出那種被驚嚇到害怕的表情,她的嘴巴呈o字形張開,而且還張得很大。原本垂放在身體兩側(cè)的手開始朝自己臉上捂,那樣子就好像胡宗仁噴出的是硫酸,然后它被毀容了一般,胡宗仁接著就把手里的灰朝著女鬼的臉上扔去,只聽見以上“呀”的尖利慘叫,女鬼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胡宗仁退回我們身邊,依舊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門口處,房間里頓時恢復(fù)了安靜,那種讓人害怕的安靜。司徒低聲對我們說,胡宗仁走中間,你們幾個趕緊快速沖到外面有陽光的地方去,我來斷后。說完我點點頭,扶起彩姐和付韻妮,我們四人從屋里跑出去,路過二叔身邊的時候,都沒能給他道別,而是心急火燎的朝著門外沖去。
大多數(shù)的鬼魂,都害怕陽光。我想司徒也正是因為想到了這一點,才讓我們站在能被太陽照到的地方。過了一會,司徒也跑了出來,想必他已經(jīng)給二叔打過招呼說我們走了。然后他帶著我們原路返回,除了那條陰暗小巷子我們走得比較快以外,其他地方我們都盡量朝著人多的地方走。最后我們?nèi)堪踩@進(jìn)司徒的車?yán)?,才卸下防備,松了一口氣?
我本來不打算把身后有鬼這件事告訴給彩姐,卻被司徒搶先說漏了嘴。因為他告訴我們,起初朝天上撒米念咒的時候,其實是在讓彩姐身后那個女鬼知難而退,但是念完以后發(fā)現(xiàn)門口那個依然還在,才迫不得已讓胡宗仁去噴了一口。司徒說,按常理來講,我們幫這個女鬼找到遺骨,她本當(dāng)應(yīng)該感謝我們才是。但是卻冷不丁的這樣出現(xiàn)嚇我們,他也不確定這是不是那個女鬼表達(dá)感激的方式,因為鬼原本就是因為非常理而出現(xiàn)的東西,所以自然不能用常理的邏輯來判斷。司徒告訴我們說,這件事情一時半會我們也都想不明白到底是為什么,也許最后的答案只有付強才知道,當(dāng)下我們該做的,還是盡快破掉剩余的兩個星位,也許在破完以后,會引起付強和魏成剛的注意,到時候即便我們不去找他們,他們恐怕也會主動來找我們。
當(dāng)司徒說完這番話,我下意識的看了看彩姐。我可憐的女人,因為自己沒有親眼所見,卻從旁人口中得知了剛才自己身后有鬼的事情,大白天在車?yán)镆惨琅f瑟瑟發(fā)抖。我發(fā)誓不會告訴她那個女鬼不僅是站在她的身后,還伸長了脖子把下巴放在她的頭頂,這些要是被她知道了,我擔(dān)心她會被嚇出病來。
司徒把車開走,路上跟我們說,回家以后大家該休息就休息,昨晚都沒怎么睡覺。我們?nèi)齻€男的把今天的事情和鐵盒里的東西好好梳理一下,明天不知道還要發(fā)生什么事呢。說這話的時候,司徒的表情木然,顯然這段日子以來發(fā)生的一切,已經(jīng)讓這個江湖老前輩感到心力交瘁,只是因為他覺得是自己欠我的,因為當(dāng)初若是沒有出手跟我一起處理那個魏先生的事情,現(xiàn)在的我也不會因此被那群人給纏住不放。我明白司徒心里想的,他認(rèn)為這一切的起因是他請來魏先生師門的人,給了他嚴(yán)厲的懲戒,才有了今天的一切。
他認(rèn)為欠了我,我卻不這么認(rèn)為,反倒是我欠了他。
從路上一直到回到司徒家,我始終沒有跟彩姐說過一句話。我其實很想安慰她,但是我卻找不到合適的詞匯。她因為我而卷入這場原本跟她的生活本不該有交集的世界,這是我直到今天最為自責(zé)的一件事。到家以后,付韻妮陪著彩姐在沙發(fā)上發(fā)了一陣呆,然后彩姐提出她想要洗個澡,我點點頭讓付韻妮在浴室門口守著,乘著她洗澡的功夫,我和胡宗仁協(xié)助這司徒師傅,把先前我們住的那個房間重新驅(qū)了一次邪,直到各種探靈手段都不再找到任何鬼魂的蹤跡為止。司徒甚至還在房間的窗臺上和門背后都用紅繩結(jié)了一張類似蜘蛛網(wǎng)的網(wǎng)子,他說這樣一來,肯定可以保證萬無一失,即便這個世界上滿大街都是鬼,這個房間也絕對是最安全的。
盡管之前那只女鬼混進(jìn)了屋子,但那只能說明司徒疏忽了,而不是他能力不夠。我們回到客廳,我心里盤算著怎么才能讓彩姐卸下心中的恐懼,重新回房間里休息的時候,她洗完澡出來了。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告訴她,房間已經(jīng)被我們重新清理過了,現(xiàn)在很安全了,要不你還是回屋里床上去休息下吧。依照我對她的了解,她是個很怕鬼的人,卻在我說完這番話后,輕輕點了點頭,然后對大伙說了聲我去睡一會以后,就進(jìn)了房間關(guān)了門。她的舉動異常,這讓我非常擔(dān)心。說好聽點,她就好像是強烈克制著自己心中的恐懼,故意想要讓我放心卻恰恰效果相反,說難聽點,她好像被嚇得精神有些恍惚了。
于是我跟著進(jìn)屋去,看見她已經(jīng)睡上了床,背對著房間門,濕漉漉的頭發(fā)凌亂的散在枕頭上,蜷縮著身體,杯子蓋住了半個腦袋。我走到她跟前,蹲下看著她的臉,心里想要說點什么,卻有怎么都開不了頭,只能抓著她的手,來回在我的手心里搓著。過了一會,她睜開眼睛看著我,因為杯子的邊緣擋住了她的嘴巴和半個鼻梁,她看上去像是一個蒙面人,卻讓人心疼得要死。她也看著我很長時間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她掙脫我握住的她的手,把手伸到我的臉上,然后用手捏住我的耳垂說,我沒事,你忙去吧。這段時間我看你好累啊,耳垂都變得沒什么肉了。
彩姐平時在家的時候,就最喜歡捏我的耳垂玩。當(dāng)然,她偶爾還會把我的耳朵當(dāng)成風(fēng)扇檔位來扭,不過那一般都是我干了什么蠢事的時候才會發(fā)生。我曾經(jīng)警告過她,不要老是玩弄我的耳垂,問她有沒有考慮過我耳垂的感受?而且耳朵常郴人摸來摸去,到了冬天很容易長凍瘡的,而且耳根子也會越來越軟。我想她永遠(yuǎn)都不會改掉這個習(xí)慣,因為我真的覺得我的耳朵越來越軟了。
原本我的心里就充滿了愧疚,卻被彩姐這一句簡單關(guān)心的話,感動到不行。于是我一把抱住她對她說,你放心好了,這件事很快就會結(jié)束了。
我一直呆在房間里看著她睡著后,才出了客廳??蛷d里,胡宗仁和付韻妮正不知道為了什么事吵得面紅耳赤,胡宗仁嘴巴比較不給力,罵來罵去都只有幾句“死女人、哈堂客”一類的字眼,付韻妮的詞匯卻是豐富多了,我多年前曾經(jīng)領(lǐng)教過東北人民的罵功,只不過重慶女人撒起潑來,也堪稱無敵了。我沒興趣去知道他們倆因為什么而爭吵,只是我看司徒坐在一旁眼里閃爍著看熱鬧的那種光芒,我就這的一定又是什么很弱的事情。于是我沒有理他們,繞過他們身邊,坐到了司徒對面。我對司徒師傅說,我們來把今天的事情稍微梳理一下吧。司徒師傅說,好。然后沖胡宗仁喊道,你們要不要一起過來聊一聊?付韻妮歪著腦袋叉著腰,正滿臉不爽的看著胡宗仁,胡宗仁則指了指付韻妮說,叔叔今天先放過你,哪天真把叔叔惹毛了我一定要把你賣到越南去。
大家圍坐在一起后,司徒問我,媳婦還好嗎?我說沒事了,睡著了。他點點頭,然后把我們今天在白象街找到的小鐵盒拿了出來,對我們說,大伙今天都看到那兩個女鬼了,按照我的分析哈,它昨天晚上在手機里給我們傳遞的信息,要我們?nèi)ゾ人鸵欢ㄊ窃谥刚一厮倪z骨了。只是因為我們找到以后,或許是疏忽大意了,沒有想辦法把遺骨進(jìn)行封存,這樣就導(dǎo)致她大概覺得我們要對她的骨頭做什么,而且突然的現(xiàn)身,應(yīng)該不是要來故意嚇我們,起碼到目前為止,她的出現(xiàn)只是嚇到了我們大家?guī)状?,還沒有對我們?nèi)魏稳嗽斐蓪嶋H性的傷害吧?說完他看了我一眼,頓了頓說,當(dāng)然你媳婦那個除外。我問司徒,你所謂的把骨頭封存是個什么意思,他說在他們道家,尤其是在解放以前和古時候,常常都會替人處理那種尸體骨骸不全而造成的鬧鬼事件,很多鬼魂對塵世有所留戀,而留戀的東西包括生前喜愛的東西,或者是深愛的人,這些都很容易造成一個讓它留下來的理由。而它留下來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有人動了它的私有物品,例如骨骸。
司徒解釋說,在幾十年前,全國大部分的人死后,都會選擇土葬或是其他葬法,因為那個時候火葬這樣的技術(shù)并沒用得到普及。中國人講究入土為安,所以有錢的人家會修剪豪華墓穴,窮苦人家會隨便找個地方挖坑埋了,甚至連棺材也不買,連墓碑都不刻。但是古時候雖然也偶有鬼事的發(fā)生,卻遠(yuǎn)遠(yuǎn)不如如今這樣高發(fā)的頻率,你們知道為什么嗎?我們?nèi)艘黄饟u搖頭,樣子很像撥浪鼓。司徒說,因為現(xiàn)在凡是有土地的地方,就會有大規(guī)模的工程,今天挖了這里,明天就挖那里,這挖來挖去的,難免就挖到一些死人。要知道,任何一個城市原本都是從窮苦之地開始的,有些時間久遠(yuǎn)的,或者是想得開的,沒有記掛的,自己也就消散了,即便是鬼魂也沒有辦法跟開發(fā)者的鐵馬抗衡。而也有不少是因為自己的遺骸被胡亂搗動,甚至統(tǒng)一收集起來丟進(jìn)江河,或碾成粉末,這對亡魂是極大的刺激。司徒指著胡宗仁的鼻子說,你試想一下,假若有一天你在路上高高興興的走著,一個完全不認(rèn)識的人向你迎面走來,二話不說抱著你的頭就開始挖你的鼻孔,你是什么心情?胡宗仁大聲說,那怎么行!我非揍死他不可!司徒于是兩手一攤,表示道理就這么簡單。胡宗仁這樣火爆的人,今后他死了我一定親自給他送行,要是他變成了鬼,估計這世界要亂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