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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宮之后,宇文盛先讓人帶阿蠻沐浴更衣。
半晌,他才領(lǐng)著換上中原服飾、面覆輕紗的女子步入寢殿,身后跟著從容的魏淮。
殿內(nèi)原本因公主蘇醒而略有松緩的氣氛,瞬間又變得微妙而緊繃起來。
宇文帝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了阿蠻身上,帶著審視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期盼。
“父皇,”宇文盛上前一步,語氣帶著幾分邀功的急切,“兒臣不辱使命,親赴南疆,幸得蠱族圣女阿蠻應(yīng)允,前來為皇妹診治。”
阿蠻微微屈膝,行了一個蠱族的禮節(jié),聲音透過面紗,平和中帶著一絲尊敬:“阿蠻參見陛下?!?
“圣女不必多禮?!庇钗牡厶郑抗鈷哌^魏淮,后者只是微微頷首,并未多,那份沉靜卻比太子的急切更令人感到壓力。
“小女之癥,古怪異常,太醫(yī)院束手無策,方才幸得一位民間郎中施術(shù),暫且蘇醒。圣女既來自蠱族,見識必然非凡,還請圣女再為小女細細診看一番?!?
他的話語中,提到了謝意卿,卻并未多其手法,更像是一種試探。
阿蠻的目光早已投向了龍床上依舊虛弱不堪的宇文鈺。
她緩步上前,并未像太醫(yī)那般先診脈,而是微微傾身,纖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宇文鈺的額頭、鼻尖,最后懸停在其唇瓣上方一寸處,似乎在感知著什么。
她的動作輕柔而詭異,殿內(nèi)眾人皆屏息凝神。
片刻后,女子的指尖微不可覺地顫了一下。
這氣息......
阿妹?!她來了中原?還入了宮?
阿蠻強行壓下心頭的不安,維持著表面的平靜。
宇文帝見她久久不語,神色變幻,不由開口詢問:“圣女,方才那一鄉(xiāng)野郎中施救后,皇兒雖醒,朕心中仍是不安。可是......有何不妥之處?”
阿蠻迅速回神。
她不能暴露阿妹的身份。至少現(xiàn)在絕對不能。
阿蠻垂眸掩去眼底情緒,再抬頭時聲音已恢復(fù)平穩(wěn):“回陛下,公主中的是蠱毒,郎中施救之法并無不妥。”
見皇帝并不意外,反而眼中疑竇稍解。
她頓了頓,語氣自然地接上,仿佛只是出于醫(yī)者間的好奇與探討。
“公主殿下能蘇醒實屬萬幸。但蠱毒較難解除,那位郎中能力出眾,手法......頗為獨特。不知陛下可否允準,讓我與此人探討一番?或許能對公主后續(xù)的調(diào)養(yǎng)更為有益。”
她的請求合情合理,宇文帝聞,沉吟片刻便點了點頭。
“如此也好。李德全,記得托人告知謝一,若是圣女召見,定要入宮?!?
“遵旨?!崩畹氯響?yīng)下。
魏淮立于一旁,自始至終未曾語,那雙深邃的眸子卻將阿蠻瞬間的失態(tài)和刻意自然的掩飾盡收眼底。
他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龍床上氣息微弱的公主,想起宮門外那抹身影,眼底掠過一絲極淡又玩味的幽光。
謝一......郎中?
有趣。
那位“鄉(xiāng)野郎中”前腳剛走,圣女后腳就提出了要“探討”。
而這位圣女方才一瞬的震驚,可絕不像是僅僅發(fā)現(xiàn)了一位“能力出眾”的通道那么簡單。
魏淮的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弧度,快得無人捕捉。
這潭水,看來比他想象中還要深。
而那條意外闖入的小魚,似乎也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簡單。
......
床榻旁,宇文帝凝望著愛女蒼白的面容,眉頭緊鎖成川,最終化作一聲沉甸甸的嘆息,打破了殿內(nèi)幾乎凝滯的沉重。
“太子,”他揮了揮手,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疲憊與屬于帝王的絕對威嚴,“你親自帶圣女前往清暉苑安頓,務(wù)必不可怠慢,一應(yīng)需求,皆按最高規(guī)格供給,不得有誤。”
“兒臣遵旨。”宇文盛連忙躬身領(lǐng)命。
他轉(zhuǎn)向阿蠻時,面上是讓足了溫潤如玉的模樣,“阿蠻,隨孤來?!?
女子微微頷首,步履沉穩(wěn)地隨著他向殿外走去。
待宇文盛與阿蠻的身影消失在重重殿門之外,內(nèi)侍官極有眼色地領(lǐng)著所有宮人悄無聲息地退至殿外廊下。
偌大的寢殿內(nèi),頃刻間便只剩下皇帝、昏睡的公主,以及靜立如淵的魏淮。
宇文帝并未立刻開口,他伸出戴著玉扳指的手,極其輕柔地為公主理了理額際的碎發(fā),動作間流露出深藏的慈父愁緒。
良久,他才緩緩轉(zhuǎn)過身,目光如實質(zhì)般落在魏淮身上,那里面不再僅僅是一個父親的憂慮,更是一位帝王深沉的審度。
“魏卿,”皇帝的-->>聲音低沉,在空曠寂靜的殿中帶著回響,每一個字都帶著千鈞之重,“方才,你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