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七年,長河又發(fā)了水患。
姚赫在進(jìn)詔獄前,聽手下人上報,說今年的軍費(fèi)有點(diǎn)少,東邊人們不好過,有些地方草都沒得吃。
知道了。
眼前的詔獄大門顏色深黯威嚴(yán),一條路通到深處,光亮皆沒,不見盡頭——如同吐著舌頭的無情巨獸,將來訪者吞骨食肉,片縷不留。
姚赫緊了緊自己手腕上的束甲,緩步邁了進(jìn)去。
詔獄之特殊,在于詔字。昔日皇帝令群臣議立名號,臣下建:天子之令為詔。
平頭百姓此生與天子難得交集,故能下詔獄者,多為重臣。
所以您看,公主不是給足了您排面嗎
架子上綁著的人受了一遍刑,身上滿是血痕,低著頭有進(jìn)氣沒出氣的樣子,似乎說了些什么。
姚赫好心地湊上去聽,猝然給他啐了一口血沫。
畜……牲……刑架上的源豐氣息奄奄地罵,姚聞理一世忠敬,怎么生了你這么個東西!
姚赫差點(diǎn)讓他啐臉上,皮笑肉不笑地叫左右把人帶下去。
看來您不了解我,我跟父親從來不同——我從來不喜歡堂堂正正,只喜歡在背后耍陰招。
源豐被人架著往牢房深處去,拼著最后的力氣喊,華陽公主刻薄寡恩,殺害親兄。你真以為等到她掌了權(quán),會讓你做皇帝嗎!
姚赫聽著他錯的離譜,揮了手叫人停下。
您這又是哪里話
姚赫幫人撥了撥頭發(fā)認(rèn)認(rèn)真真地打量,一對眼瞳深深,里面淌著詔獄的火和血。
您誤會了,姚赫還是怕顯得不夠,蹲下來一字一句地跟他解釋,從來,便是公主是君我為臣。若大事能成,我自是要尊她為帝的啊。
姚赫從詔獄出來,讓太陽晃得瞇了瞇眼。
門口停著一輛馬車——寶馬香車,檀木雕成,四角掛著丁零的玉飾。
姚赫沒作聲,利落地翻身上車。
華陽公主坐在帷幕后面,像是心情不錯,手上把玩著個小巧的玉酒杯,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人見過了
姚赫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還是不肯歸順。
想到了。阮鸞箏嗤笑,四哥手下多是些自詡高潔的廢物,說的多了,連自己都騙過去了。
姚赫沒說話。
怎么阮鸞箏問他,你不高興
姚赫搖頭,他抬起眼睛,眼睛還是暗,卻帶著一點(diǎn)無措。
源豐早就該死了,他受再多的苦也是應(yīng)得的??墒堑钕?您答應(yīng)過我的,不會把阿旸扯進(jìn)這些事情里來!
他看向阮鸞箏,臉色都蒼白,我愿意給您當(dāng)牛做馬,怎么樣都沒有關(guān)系,不要扯上他……我只剩他了……
馬車咕嚕嚕地向前行,車上的侍從都像聽不見發(fā)不了聲一樣安靜。
長久的沉默之后,阮鸞箏冷笑了一聲,一口飲盡了杯中酒。
阿赫,她一如既往叫著姚赫的名,只是聲音卻冷。
狾兒既然是我的親侄子,便不可能在如今的世道里獨(dú)善其身;既然他和我流著一樣的血,當(dāng)然也只能和我站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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