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表哥!”
明珠垂眸矮身福禮,余光中看見周洵長袖上繡著的水波紋,長袖微動,便像水面上一層層蕩開的水波漣漪。
他身材極為高大,遠(yuǎn)看只如修竹一樣修長,可是近看之下才會發(fā)覺這具身體極具有壓迫力。明珠的個(gè)子在眾多娘子中算是高挑的,可是也只到他胸口處。
周洵站在明珠身前,以手撫著下晗,突然開口道:“三表妹是不是長高了?”
聞,明珠猛地抬頭,臉上是一種茫茫然的表情,一副沒回過神的樣子。隨著她抬頭,她烏鴉鴉的發(fā)間戴著的一支垂珠的銀簪上的圓潤的珍珠微微晃動,
周洵目光在那搖曳中的珠串上掃過,微微一笑,正如冬月陰云散開,陰霾盡消。
伸手比了比,骨節(jié)分明的一雙手漂亮而又透著一種力度,他手虛虛的落在明珠的頭頂之上,笑道:“以前,三表妹只到我胸口,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我脖子這么高了?!?
三娘湊過來,目光在二人身上狐疑的掃來掃去,有些驚異。周洵的性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清冷斯文,這么和一個(gè)小娘子搭話還是第一次了。
難不成,大哥喜歡上陸三娘了?
想到這,三娘目光忍不住在明珠身上駐留。
明珠被她看得不自在,撫弄了一下耳邊的碎發(fā),笑道:“有大舅母照顧,吃得好,自然長高了。”
周洵看著她耳邊晃動的透亮綠翡翠耳墜子,突然明白為什么小娘子們都喜歡華富美飾了,的確蠻好看的。
他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明珠身上久久不動,不僅三娘,連明珠都覺得緊張了,抿了抿唇,她道:“阿錦還在四舅母那兒了,我還要去接他,三表姐,大表哥,我先回去了?!?
周洵回過神,頷首,她立刻迫不及待的轉(zhuǎn)身走,離開的背影怎么看都有幾分倉惶。
“大哥!”
周洵收回目光,見三娘插著腰一臉懷疑的看著他。
慢條斯理的走到羅漢床上坐下,理了理因坐下而有些褶皺的長袍,周洵頭也不抬的問道:“為何如此看我?”
他的一舉一動,徐徐從容,都從骨子里透著一種斯文優(yōu)雅來,任誰看都覺得這是一個(gè)朗朗俊秀的書生,而不是手握長劍,掌金吾衛(wèi)的武官。
看見周洵,三娘總會有一種恍惚的感覺,這個(gè)男人太過難以親近,算是他的妹妹,都覺得他像是山間浮云,觸之不可及。
坐下,三娘道:“哥哥問我,我倒是要問哥哥了,剛才這么盯著三表妹看,哥哥你是不是喜歡三表妹???”
一想,二人郎才女貌,站在一起倒真是一對璧人,極為養(yǎng)眼。
不過···
“陸家可是商戶,哥哥你的妻子應(yīng)該是高門貴女,如此才能配得上你?!?
“配得上我?”
周洵一笑,語氣不只是譏諷還是嘲弄,他淡淡的道:“別胡亂語,莫壞了三表妹的名聲?!?
看他如此淡然,三娘倒覺得剛才自己所想不過胡思亂想了,她完全不能想象這世上有哪個(gè)女人配得上自家哥哥。
周洵從袖子里拿出一個(gè)盒子來,道:“明日你出嫁,哥哥也沒有什么好送你的,這是我偶然得到的一塊血玉,我讓打了一個(gè)鐲子給你。”
白色絹布上,紅色的玉鐲子透亮瑩澤,鮮艷似血,其中似有金絲漂浮,形成一種近乎圣潔的美麗,在燭光下漂亮得不可思議。
這樣的血玉,稱為金絲血玉,又是血玉中的極品,價(jià)值連城,不可估量。
三娘將鐲子拿了出來,滿眼驚嘆,訥訥道:“這是金絲血玉?”
周洵頷首,三娘雙眼一亮,迫不及待的將手上的白玉鐲子取了下來,換上這只血玉鐲子來,她皮膚白皙,手腕不像其他女子那樣纖細(xì),有幾分肉肉的感覺,戴上鐲子肌膚似乎都透著瑩瑩的光芒。
“好漂亮,謝謝哥哥!”
三娘粲然一笑。
周洵看著她笑靨如花,一轉(zhuǎn)眼一直跟在她身后叫哥哥的小娘子也到了出嫁的時(shí)候了,一想心中倒是難得的有些悵惘了。
“若是子書欺負(fù)你,有哥哥做主,在李家,你別委屈自己了?!?
三娘一愣,旋即淚如雨下,她捂著唇道:“我,我知道的,哥哥放心,我會在李府好好的。子書的為人你也是清楚的,他不會欺負(fù)我的?!?
周洵什么都沒說,只是像小時(shí)候那樣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倒讓三娘眼淚流得更兇了。
————
明珠從三娘的牡丹院出來往四房走,四房的七郎和八郎與阿錦早成了好朋友,下午阿錦跑來找他們兩玩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回去了。
四夫人是個(gè)模樣極為普通的女子,不過她皮膚很白,笑容溫溫柔柔的,看起來秀氣極了,一笑讓人心生好感。她娘家不過是普通人家,父親是晉綏十五年的秀才,開了一個(gè)書鋪?zhàn)?。她和四老爺?shù)木壏直闶菑倪@起的,四老爺是個(gè)書癡,一次去四夫人家的鋪?zhàn)淤I書對四夫人一見鐘情了。
這聽起來極為浪漫,更難得的是娶了四夫人之后,二人琴瑟和鳴,相敬如賓,四老爺未納一妾,只守著四夫人一個(gè)。而四房的四個(gè)孩子都由四夫人所出,皆是嫡子,而在生了兩個(gè)兒子之后,四夫人和四老爺只想要一個(gè)閨女了,沒想到第三胎又是小子,還一來來兩,便是七郎和八郎了。
明珠看著眼前的年輕婦人,笑道:“四郎調(diào)皮,叨擾您這么久,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給您惹麻煩?”
大概是日子無憂,雖說已經(jīng)是四個(gè)孩子的母親,四夫人卻仍然像是年輕小娘子一樣,她長得不美,可是看見她你覺得很舒服,給人一種很舒適的感覺。
也難怪四舅舅會對四舅母一見鐘情了!
四夫人溫柔一笑,道:“四郎可比我家那兩個(gè)小子要乖得多,我很喜歡他了?!?
明珠道:“七郎和八郎也很乖啊,在學(xué)堂多虧他們兩個(gè)照顧四郎,而且四郎以前沒什么玩伴,如今有七郎和八郎兩個(gè)玩伴,他的性子也開朗了許多。”
“阿宛阿宛!”
伴隨著興奮的叫聲,一個(gè)穿著錦衣長袍的男人走進(jìn)了屋里,明珠站起身欲要行禮,男人卻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從她身邊走來,幾步走到四夫人的身前,拉著她的手有些興奮的道:“阿宛,我今天在街上看見一支發(fā)簪,覺得你肯定會喜歡的,你看看,是不是很漂亮!我看見的時(shí)候,覺得你戴著一定很好看的?!?
說著,他迫不及待的打開裝發(fā)釵的盒子拿出發(fā)簪來,那是一只白玉發(fā)簪,玉色通透,雕成了梅花的樣式,精致而又漂亮。
四夫人有些臉熱,嗔道:“你干什么了,三娘在了?!?
“三娘?”
四老爺一臉茫然,轉(zhuǎn)頭看見明珠,一臉驚訝,道:“三娘你什么時(shí)候來的?”
明珠:“···四舅舅!”
您是直接把我忽視了啊,這么大個(gè)人坐在那里都看不見。
四夫人臉有些紅,她皮膚白,臉紅起來特別明顯。
將發(fā)簪裝回盒子,她道:“你不是去買書嗎,怎么買了這個(gè)?”
四老爺撓頭,道:“我忘了?!?
又可憐兮兮的道:“阿宛,買書的銀子沒了。”
四老爺成親之前最書,銀子都花在書上,而等他成親之后最自家阿宛,銀子都花在阿宛身上了。
四夫人讓丫頭把發(fā)簪讓丫頭拿進(jìn)屋去,與四老爺?shù)溃骸岸甲屇銊e給我買東西了,又亂花錢?!?
四老爺傻樂。
外邊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涼快了許多,不過四老爺臉上還是出了好多汗,四夫人一邊探身給他擦汗,一邊抱怨道:“不是說了,走路不要跑嗎?”
那模樣,像是照顧孩子一樣。
四老爺享受自家夫人的服務(wù),看向明珠,從袖子里又拿了一個(gè)攢盒出來,然后遞給她,問:“三娘要吃糖嗎?”
八格海棠花的攢盒里邊全是花花綠綠的糖果,看著甜。
“啊啊啊,父親!”
一個(gè)小身影刮起一道風(fēng),重重的撲在四老爺?shù)纳砩?,八郎興奮的道:“父親,父親,你給我買未名屋的糖了?。 ?
未名屋的糖在京城那是有名的好吃,但也是有名的貴。
在八郎之后,七郎和阿錦慢慢的走了進(jìn)來。
“父親!”
看見四老爺,七郎也是一臉孺慕,幾步跑到四老爺身邊,撲在他懷里。
四夫人看他們父子三人鬧成一團(tuán),掩唇笑,又與四老爺嗔道:“你又給他們買糖,仔細(xì)讓他們吃壞了牙齒?!?
阿錦有些羨慕的看著他們一家,明珠看著鼻頭一酸,伸手把他攬?jiān)趹牙铮贿厧退林^上的汗水,柔聲問:“阿錦今天玩得開不開心???”
阿錦重重的點(diǎn)頭,笑得一雙眼睛都彎成了月牙:“開心”
四老爺伸手叫阿錦過去,阿錦看了明珠一眼,明珠對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才高興的跑到四老爺身邊。四老爺伸手將他抱在了懷里,三個(gè)孩子擠成一團(tuán),四老爺把攢盒給他們,道:“這些糖果,你們?nèi)齻€(gè)拿去分,可不能吃獨(dú)食?!?
阿錦從來沒有這么親近一個(gè)長輩,陸老爺從來不會和他做這些事情,被四老爺抱著臉都興奮紅了。
明珠心里有些失落,又覺得心酸,無論她怎么關(guān)心阿錦,可是有些事情,她這個(gè)做姐姐的卻辦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