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璣一靠近這片水域,就開始心悸,在自己反應(yīng)過來之前,他一把抓住了游到他面前的魚。
盛靈淵立刻揮手撤了傀儡術(shù),微弱的能量從魚身上流走了,聚在一起的魚群莫名其妙地互相看了看,就地解散。好在,據(jù)說這幫魚類記憶只有七秒,可能也習(xí)慣了這種“我是誰,我在哪”的狀態(tài),非常怡然自得地各自漂走了。
宣璣捏著亂跳的海魚,第一反應(yīng)是:“盛靈淵在附近!”
隨即他又一愣:“我怎么知道的?”
他只在巫人塚的溯洄里見過所謂的“傀儡術(shù)”,當(dāng)時感覺是“神乎其技,真假存疑”,至于原理,完全沒看明白。也沒有證據(jù)證明相似的傀儡術(shù)可以用在低級脊椎動物身上,那么問題來了,他為什么會有“有人在用傀儡術(shù)操縱魚群”的想法?
“這魚不好吃,我是水系,相信我!回去請你吃霸王海鮮?!蓖蹶牅愡^來,張牙舞爪地連比劃再吼,指著腳下的高山王子墓,“別愣神了,這又是什么玩意?”
神奇的鮫人語在海水中鑄造了一條細(xì)長的漩渦,直徑大概二十公分,那范圍內(nèi)的海水飛快地順時針轉(zhuǎn)動,甩出去的氣泡附著在外,像是海水里憑空凝出了一條“繩子”,給他們指路。
此時,這條“海水繩”一段牽在宣璣手腕上,一端鉆進(jìn)墓道里,追蹤著燕秋山。
宣璣順著那海水繩看去,脫口說:“是高山微云的墓地?!?
說完他再次愣住——什么高山微云?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好像開了震動檔,低頭看了一眼運(yùn)動手環(huán)上的心率——已經(jīng)逼近了每分鐘一百六十下。
“誰?”王隊問,“聽著像個日本友人啊,怎么埋這了?”
這時,谷月汐和張昭也跟了上來,谷月汐朝墓道口看了一眼,氣泡倏地一震,整個人驚駭?shù)赝蠌椘稹?
“好多尸體!洞口下面全是死尸!”
王隊立刻問:“有多少?”
“數(shù)不清!”谷月汐搖頭,“一眼看不到頭?!?
作為透視眼,谷月汐同志的裸眼視力5.3——沒有更高,是因?yàn)橐暳Ρ砭彤嫷竭@,執(zhí)行任務(wù)的時候,她最高記錄是視線穿透了近八百米的山體。
王隊還從來沒在她嘴里聽到過“一眼看不到頭”這種話。
就在這時,宣璣手腕上的海水繩忽然繃緊了。高山王子墓可能是被一撥又一撥闖入者激怒了,海底震蕩起來,墓道口開始緩緩合攏。
“等等!”王隊一驚,“張昭,先停一……”
還不等張昭掏出秒表,宣璣的身體又在大腦做出決策前先一步動了,幾枚硬幣從他指尖彈了出去,無視海水阻力,剛好鑲進(jìn)墓口的四角,只聽一聲深沉的嘆息,隱約的流光從墓道口繁復(fù)的紋路上流過,震動的墓穴凝固在那了。
王隊眨眨眼,驚異地看了宣璣一眼,隔著氣泡,人臉被海水和他們手里的照明設(shè)備打得慘白,皮膚的紋路全部隱沒,只有骨骼的高低起伏凸顯,宣璣的側(cè)臉輪廓清晰,有那么一瞬間,王隊覺得他遙遠(yuǎn)極了,像一尊留在光陰剪影里的石像。
宣璣沖他們打了個“跟在我身后”的手勢,幾枚硬幣在他指尖翻轉(zhuǎn),就要往墓口潛去。
“宣主任,”王澤忍不住叫住他,“我們燕隊……我們燕隊要是有什么……不對的地方,那都……不是不能理解的,你能不能給他網(wǎng)開一面?”
宣璣握拳抵在自己的胸口上,像是想把那狂跳不止的心臟卡住,有些吃力地說:“網(wǎng)開什么一面?我天天被你們抓來兼職外勤,現(xiàn)在還得兼職法官了嗎?”
王澤一呆。
“咱們是來撈人的,”宣璣嘆了口氣,“只要他還沒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可是如果他像畢春生一樣,已經(jīng)不再是人了……
搬磚按件計費(fèi),會計師和律師按工作量計費(fèi),即使辭職,以前干過的活也仍然算數(shù)。
但“英雄”不是,這一行不能中途退出,不能半路改道,否則既往種種,不但不算功績,反倒都成了過錯,是要被一并清算的。
宣璣下了墓道。
他們身后的珊瑚叢中,一條吐著泡泡的小魚露出頭來,注視著墓道口。
盛靈淵皺起眉——那小妖太敏銳,他沒敢讓魚靠太近,所以看得不大真切,只感覺到宣璣破了高山王子墓道口的陣法。
可那陣眼天知地知,盛靈淵自己知道,除此以外,他封印墓道時應(yīng)該再沒有別人在場了。
宣璣怎么知道陣眼在哪的?
話說燕秋山他們幾個,在水下墓地里別提多狼狽。他們幾個跳船之后,一直沒能擺脫那吃人的“水晶墻壁”,這水下的墓道好像是活的,不停地改道,不管他們游多遠(yuǎn)、游多快,一拐彎,那面吞了他們小船的水晶墻總是又回到他們面前,黑洞洞的,等著他們自投羅網(wǎng),
此時,蛇皮的頭皮、木偶女的一條腿,燕秋山潛水服上的腳蹼……都已經(jīng)被那水晶墻吸了進(jìn)去。
再一次遭遇水晶墻的時候,瞎子剎車不及時,不小心從墻上蹭過,右手頓時被墻咬住了。
瞎子大叫一聲,蛇皮嚇得往后躥起,正撞上了少一條腿平衡不好的木偶女,倆人一起彈了出去。
就在這時,墓道深處傳來沉沉的嘆息,瞎子一呆——方才拼命把他往墻里拽的力量消停了。
蛇皮喃喃地問:“怎、怎么了?”
“不動了。”瞎子愣了愣,試著把手往外一抽,“幫……幫我一把?!?
蛇皮和木偶女應(yīng)聲上前,拔蘿卜似的往外薅那瞎子,燕秋山卻抬頭往墓穴深處望去——白慘慘的鮫人燈把那些形態(tài)各異的尸體照得像櫥窗里的模特,不知道這是誰設(shè)計的,一眼看去,竟透出一股詭異又殘酷的美感。
整個墓穴就像一場剔透的標(biāo)本展覽,里面陳列著古今三千年的貪欲。
但再深處的墓道里,卻沒有擺放鮫人燈,漆黑一片,透著陰森和不祥。燕秋山猶豫片刻,提著他從墻上掰下來的鮫人燈,小心地往那里潛去。
大約兩公里的距離,他來到了鮫人燈列的盡頭,沒有光照的地方,石壁里依然有什么東西,只是排列得更整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