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已過,新川港口處,那艘雙層的游輪終于緩緩駛離了港口。
天空還是一片晴朗,臺風(fēng)并未提前來臨。
那個剛剛跳船上來的男人正是宋文,先前拿著相機(jī)上來的那位則是陸司語。
兩個人差不多隔了三天沒見,此時忽然在這船上碰到了。
在這三天之中,陸司語根據(jù)許長纓留給他的線索,一路追尋。
而宋文也在一直在想盡各種方法,查詢著陸司語的行蹤。
昨晚,陸司語就定好了南鯊島的行程,他這一趟勢在必行??蓵r間不湊巧,偏偏趕上了臺風(fēng)將至。他也是抱著試試看的想法買了一張登島的票,還專門查詢了一下這次由于臺風(fēng),售出的船票并不多。得知這艘船并沒有因為臺風(fēng)停運的時候,他松了一口氣。
先前在港口等船時,陸司語確認(rèn)了人群中沒有宋文。沒想到上了船,宋文還是追了過來。
船上的一樓船艙空蕩蕩的,此時坐在里面的陸司語先是看到了宋文,他還沒有想好應(yīng)該如何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會面,心臟處跳個不停。隨后他下意識地想要躲,急忙起身往一旁的茶水室走去。
宋文剛從外面跑進(jìn)來,一邊把包放在一旁的行李架上,一邊環(huán)視著四周。
船上的游人不多,除了剛才在船舷處碰到的兩位女生外,里面只有三四個人。他匆匆掃了一眼,馬上就鎖定了陸司語。
空曠的床艙內(nèi),陸司語這心虛的一動,反而暴露了目標(biāo),讓他無處遁形,宋文走了幾步,一把把他推入了茶水室里,隨后回手噠地一聲把門鎖上了。
陸司語知道再也躲不過,后退了幾步,靠在一旁的柜子上。他根本沒想到會這么快就又和宋文見面,有些緊張地舔了一下嘴唇,目光躲閃,不敢直視眼前的人。
宋文向前走了幾步,站在他對面,伸出手支在了他的頭側(cè),把他牢牢堵住,他帶著怒意低聲道:“我看看你現(xiàn)在還能跑到哪里去?”
四周是無邊無際的大海,他們現(xiàn)在在海上的一艘游船上。
陸司語感覺自己像是被獵人關(guān)在籠子里的獵物,早已經(jīng)無處可藏,無處可躲,他一時低了頭沒有說話。
一走了之,給宋文下藥,不是什么好的方法,但是那是他在當(dāng)時,能夠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所以現(xiàn)在這個時候,要說什么呢?是該道歉?還是繼續(xù)解釋?或者是像個逃犯一樣辯駁?他之前想要說的話,都寫在那份信里了,那已經(jīng)用盡了他所有的勇氣。
他準(zhǔn)備接受宋文的問詢,責(zé)備,或者是……
茶水室通往海面的一側(cè)有個小窗,投射進(jìn)來光亮,船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離岸很遠(yuǎn)了,隨著海浪的浮動,這間茶室在搖晃著,那是一種懸浮在水中的感覺,讓人有種不真實之感。
就在這瞬間,宋文忽然伸出另一只手?jǐn)堊×岁懰菊Z的腰,然后對著他的唇吻了下去。
陸司語曾經(jīng)想象過宋文知道了真相以后對他的態(tài)度,也許是懷疑的,也許是鄙視的,也許是氣憤的,可是唯獨沒有想到這一種……
這不是溫柔的吻,有點霸道。宋文的手牢牢按住了他的身體,完全不容他掙扎,玻璃眼鏡有些礙事,宋文伸手就把那眼鏡從陸司語的鼻梁上摘了,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這一刻,所有的理智都被宋文拋開了,這是他一直想要做的事。
在之前,宋文一直以為陸司語是害羞的,慢熱的,他給他時間,小心翼翼,去試探,去接近他,想要融化寒冰一般的他??稍瓉?,陸司語的顧慮全不在此……
對于接吻這件事,陸司語并沒有多少的經(jīng)驗,他很快就被吻得有點喘不上來氣,想要推開宋文或者說點什么,結(jié)果宋文只放開了他一秒,隨后就是更加深入,陸司語感覺到自己的唇舌被人撬開,那話又被堵在了嘴巴里,只發(fā)出了唔的一聲。
過了好一會,宋文才放開了他,陸司語微微氣喘,覺得心臟在胸腔里跳得無比之快,他素白的臉像是發(fā)了燒,泛起的紅從頰上一直彌漫到了耳朵尖,宋文的手從他的腰間移到了他的脖子上,修長的脖頸,好看的喉結(jié),他用炙熱的手指在陸司語頸間那顆紅痣上劃過,然后額頭相抵著問他。
“你說,要我把你怎么辦才好?”
“我……”陸司語只說了這一個字,就覺得自己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的眼睛熱熱的,好像有什么想要流出去,拼命克制著。陸司語壓了一下心頭涌起的酸澀說:“對不起,我不想讓你也卷進(jìn)來?!?
“你為什么非要把我隔絕在你的世界之外呢?“宋文看著他問。
“我……”陸司語又卡住了,被宋文緊緊盯著,那人的目光灼熱,他已說不出來謊話。
宋文又是開口道:“如果你一點也不在乎我,那就把杯子還給我吧。你之所以帶走它,就是因為你還是在意的,對吧?”
陸司語側(cè)過頭去,仍是對宋文冷冷拒絕道:“因為我是個會給別人帶來不幸的不祥之人,爸爸也好,媽媽也好,哥哥也好,所有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只有我還活著,這樣的我不該得到溫暖而美好的感情?!?
這是他在心底埋藏已久的話,大概是那些與常人不同的經(jīng)歷,他總是免不了在心底的深處浮出一種卑微感。
他看上去有多么的高傲冷漠,其實就有多么的自卑和心虛。
外表會化為枯骨,金錢都是身外之物,他覺得自己是渺小的,骨子里還是變態(tài)的,因為這種自卑感,他甚至有很長一段時間放棄了活人的世界,不能夠和正常人往來,只想和尸體交流,從根本上他就覺得自己配不上宋文。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討論這個話題,宋文伸出手輕撫著他的背:“你的經(jīng)歷,你的特長,你的優(yōu)勢,你的弱點,無論是缺了哪一點,都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完整的你。我就是喜歡這樣的你,喜歡到無可自拔,喜歡到看不到你就睡不著,吃不好,魂牽夢繞,喜歡到非要跟過來,就算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陸司語的聲音出現(xiàn)了一絲波瀾,他顫聲道:“我……我不能接受你出現(xiàn)任何的狀況,如果有一天你因為我會遭遇不幸,那是比殺了我還要痛苦的事……”
“所以你就寧可不接受這份感情?所以你就要拒絕我?甩開我?”宋文真想撬開他的胸腔,看看那顆跳動著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為什么總是和他不在一個頻道?!澳氵@么想從根本上就是錯的。”
陸司語搖搖頭,輕輕吐了一個字:“不……”他到此時還是選擇拒絕,難以接受,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這種可能。
宋文頓了一下,看著他道,“你告訴了我你的秘密,那我也想要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作為交換。”
陸司語抬頭看向他,不知道宋文為什么忽然提到了這個:“是什么?”
宋文道:“我從小就不喜歡做電梯,不喜歡黑暗,不喜歡下雨,就是因為我小時候曾經(jīng)被我爸爸帶到了519案的現(xiàn)場。我大概是有幽閉恐懼癥,或者是什么病癥的,只要接觸到那些黑暗的小房間,我就難以抑制地心跳加速,感覺自己快要暈過去了?!?
這是宋文第一次主動對別人提起了這件事,還是自己喜歡的人。他曾經(jīng)花費了很久才接受了這樣不完美的自己,現(xiàn)在他把這個弱點揭開在了別人面前,像是撕開了一道傷疤。
陸司語對宋文的這些習(xí)慣是有一些了解的,他卻是第一次聽到宋文親口說出來,明明是和他無關(guān)的,他卻有點自責(zé)地輕聲問道:“是因為當(dāng)時看到了地下室的尸體嗎……”
宋文嗯了一聲:“我曾經(jīng)去看過一些心理醫(yī)生,也曾經(jīng)尋找各種方法,想要克服……現(xiàn)在,這種狀況已經(jīng)好了很多,你知道為什么嗎?”
陸司語搖了搖頭。
宋文看著他道:“因為你……”他頓了一下解釋道,“有一次是進(jìn)入了蕪山敬老院的地下室,我們兩個人一起被關(guān)在那里,那是一間黑暗的地下室。后來有一次,是因為你上了南城塔,我要盡快趕到對面的狙擊點去,就乘坐了電梯。還有你落水那次,我跳下水的時候,四周圍一片漆黑……”
他現(xiàn)在說得輕松,可是無論哪一次,對他來說,都像是一場與自己的搏斗,宋文還記得那種感覺,窒息,眩暈,心跳加速,無法控制??墒侵灰氲搅岁懰菊Z,那種感覺就會減弱,好像為了他,刀山火海都沒有什么可怕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