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明的房間里,宋文環(huán)視四周:“小心點,屋子里的陷阱可能不止這一處?!毕肓讼胨曇衾潇o地提醒了張大海一句,“這個人身上背了幾條人命了,是個亡命之徒,你打電話發(fā)布通緝吧?!?
張大海點頭,急忙打了個電話,不多時掛了電話道:“我讓局里準備發(fā)布通緝,剛才讓人在系統(tǒng)里查過,沒有這個姓名下的新購車票,也許他坐了黑車,或者是選擇了其他的交通工具……”
話剛說到這里,那小警察小孟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張大海見他慌慌張張的,急忙喊了一句:“別碰開關(guān),有電。”
小孟嗯了一聲,匯報道:“我剛才碰到了一個村民劉山泉,他說,今天上午晚些十點多的時候,他見到過九指?!?
張大海皺眉:“快說說,當(dāng)時是什么情況?!?
“劉山泉那時候剛進南邊的山取了一些山貨,下山的時候看到了他,好像薛景明沒看到他,打了招呼也沒和他說話,他以為薛景明也是要進山采東西的,就沒多想?!?
這些農(nóng)民們靠山吃山,經(jīng)常進山弄點木耳蘑菇野菜之類,這是無本的生意,既可以自己吃,也可以賣了補貼家用。
張大海嘆道:“唉,我記得宋警官來的時候,說要注意排查出入,這薛景明是不是看外面查的嚴了,就走山路了?這個小子到現(xiàn)在還是這個習(xí)慣,小時候我記得他被他媽媽打了就往山里跑,那時候經(jīng)常大半夜號召村子里的人進山找孩子?,F(xiàn)在殺了人,還是往山里跑……”
宋文微微皺了眉,究竟是躲進了山里,還是要從山里跑到隔壁村去,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人是上午八點多出門,十點多進山的,現(xiàn)在晚上將近八點,十二個小時,這么長的時間,他現(xiàn)在究竟會在哪里?
聽了張大海的話,陸司語低了頭,他努力把自己帶入薛景明的心理,思考了一會抬起頭來,輕聲說:“我覺得這個人只是躲在山里,不會往出跑。這是個扭曲變態(tài),自卑而又自負的罪犯,他平時不善與人交際,山里才是他熟悉、躲避的地方,那里會給他帶來安全感,他也自信警方一時找不到他?!?
宋文翻了翻地圖,點頭道:“你說的有道理,這邊的幾座山翻出去以后,都是通往周邊的市鎮(zhèn),一旦出了山,他會更容易被抓到,反倒是在山里,我們更難抓他。他的目的可能是躲,而不是逃?!彼挝恼f完話轉(zhuǎn)頭問張大海:“你們這里采山貨的人,一般會在哪里留宿?”
張大海被問到才想到這一茬:“有幾處,落仙峰,谷老池,那邊有一些洞穴,他們?nèi)肷酵砹藭谀抢铩,F(xiàn)在天黑……我們要不要上山看看?”
宋文道:“好,我這邊申請調(diào)配警力,你找?guī)讉€經(jīng)常進山的人帶路,我們一起進去找找?!?
晚上修整吃飯的功夫,張大海很快叫來了一些熟悉路的村民還有老獵人,宋文也叫來了附近村莊的協(xié)警,大家匆匆組成了一支二十來人的搜捕隊伍。
劉山泉是在這山里挖山貨的老人了。他之前在山里碰到薛景明的位置叫做燕雀山,根據(jù)那條路他們估算了一下薛景明現(xiàn)在可能所處的位置,給宋文簡單畫了一下山上的分布圖。
這個時候,宋文的特長就顯露了出來,他從小就是孩子王,就算是打彈弓都要總結(jié)出經(jīng)驗理論。再后來他當(dāng)了刑警隊長,更是調(diào)度組織完成過各種追捕任務(wù)。宋文人很聰明,他既豁的出去,又膽大心細,絕不蠻干,而且他的思路靈活,反應(yīng)速度很快,又對地形路線格外敏感。他天生有種讓人可信賴的號召力,天生就是個當(dāng)領(lǐng)導(dǎo)的料。
此時,宋文根據(jù)圖紙把人們分為三隊,第一隊警察小孟領(lǐng)著,這一隊只是為了打草驚蛇,引蛇出洞,帶著火把,在燕雀山附近的山頭游走,務(wù)必讓薛景明發(fā)現(xiàn)他們;第二隊張大海帶著,事先埋伏在暗處,把下山的路堵住;第三隊宋文親自帶著,等著發(fā)現(xiàn)薛景明實行抓捕,三支隊伍作用不同,卻可以互相呼應(yīng),隨時支援。
宋文把整個計劃策劃得詳細周詳,和那幾個隊長和隊員交代以后,又互相推敲了幾遍,確定萬無一失,這才開始整頓出發(fā)。既然要上山,就需要準備各種的東西,還好這里的山不太難爬,只需要一些基礎(chǔ)的裝備。
這個事情雖然看起來有些危險,但是其實每個人分配的任務(wù)并不復(fù)雜,只要薛景明在燕雀山附近,就插翅難飛了。
宋文給他們每人派發(fā)了繩索和手電還有一些武器,最后叮囑了一句,“大家注意安全,帶火把的小心不要引燃山火,如果有其他人看到了薛景明也千萬別逼他,留給我們上,那人現(xiàn)在被逼急了,不知道會做出什么來?!?
晚上八點半,整支隊伍出發(fā),先開車到了山下,再逐漸摸黑往上爬。
經(jīng)歷過下午的那件事,宋文本來是不想帶著陸司語的,可沒想到這人倔得很,一定要跟來,宋文最后只能叮囑他緊跟在自己的身邊,感覺不對就隨時休息,不要勉強。陸司語一路上抿著唇,雖然臉色不太好,但是一直緊緊跟在宋文的后面,沒有掉隊。
眾人按照計劃,爬了一個多小時的山路,終于到了之前約定的位置,一隊開始點燃了火把,在寂靜的夜里,格外的醒目。
劉山泉去附近的路上看了看,回來報告宋文:“這邊有上山的痕跡,還有新鮮的腳印,應(yīng)該就是薛景明留下的!”
此時的薛景明躺在山洞里,望著對面漆黑的山,聽著劃過樹梢的風(fēng)聲。
他喜歡山里,只有這里是安靜的,能夠躲開一切人。
小時候,他犯了錯誤就往山里跑,那時候母親找不到他,還會拜托鄉(xiāng)里的人翻山越嶺地來找他。后來大家都習(xí)慣了,他也年紀大了,母親也不再管他了。每次和母親吵了架,他就開始往山里躲著,等到估摸著母親消氣了,再跑下山去。
山里的風(fēng)有點硬,這時候薛景明又想起了自己的媽媽,年輕時候的母親是很美麗的,后來病了以后,就像是個融化了的蠟人,變得越來越丑,在記憶里,她的相貌都有些模糊不清了,可是他還記得母親的聲音。尖利的聲音,帶了惡毒的語調(diào),母親最常說的話就是:“你怎么這么沒用!”而他,只能忍聲吞氣地把母親打碎的碗盤掃走。
連日的勞作,還要照顧病人,他白天一直在忙,晚上也睡不好。
女人與其是在罵他,不如說是在罵命運的不公,她清醒的時候也會哭著呼喚自己的兒子,糊涂起來所有的一切都變成了罪惡。
“我是白生了你了,薛家單傳,到了你這里,媳婦都沒本事娶,老薛家因為你要斷子絕孫了!”
那女人病入膏肓的時候,靠在床邊躺著,嘴里還是不依不饒地罵他,“你爹死了,我只能依靠你了,你為什么不像是別人家的孩子那么能掙錢?”
薛景明在一旁冷笑,這些事情能怨他嗎?他不也是受害者?錢……他所有的錢都拿去給她看病了。
一次做木工活時,薛景明因為晚上沒有睡好,割斷了自己的手指。等他的手指被截去以后,刺骨的疼,去衛(wèi)生所包扎的時候,醫(yī)生還惋惜地說:“你的手指為什么不留著?興許還能接上?!?
薛景明在心里想,接手指?他哪里還有那么多錢?
他回到家,那女人并不體恤他,沒有安慰,又是一陣罵,那時候的薛景明甚至想要買瓶毒藥,和這個女人一起死了。
有時候薛景明遠遠地看著楊梨,那個曾經(jīng)差點成為他妻子的女人,如果他娶了她,大概所有的一切都會不同,年少時所說的情啊,愛啊的,那時候他是真心的,而她呢,說忘就忘了?
除了有份聘禮錢,周楚國哪里比得上他?沒有他聰明,沒有他帥氣,為人守舊,小肚雞腸。上小學(xué)的時候,還會尿褲子,見到女孩子說話就會哆哆嗦嗦,結(jié)結(jié)巴巴的,這樣的人過去連給他提鞋他都不會多看一眼。
周楚國不過是家里比他家多了十萬塊錢,怎么就娶了自己心愛的女人呢?
母親終于去世了,可是她的聲音似乎一直縈繞在薛景明的身邊,揮之不去。
有一天,薛景明偶然碰到了周聰,那孩子的臉圓圓的,白白胖胖的,簡直長得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
那時候,薛景明想到了之前聽到的一些傳聞,心里一動,這不會是他的兒子吧?他忽然覺得,楊梨當(dāng)初執(zhí)意要離開他,可能是因為有了孩子,否則她怎么嫁到了周家那么快就懷孕了呢。
自打那天起,薛景明覺得自己的生活不太一樣了,他為這個假設(shè)所著迷,似乎活著也有了意義。他像是一個瘋子一般的執(zhí)念著,塞給周聰糖,然后偷偷去村邊看他和孩子們玩耍。他并不在意事情的真相,像是個影子躲在遠處,似乎只是看著孩子,心里就愉悅了。
后來這事被楊梨發(fā)現(xiàn)了,她找過他一次,讓他不要跟著周聰,“那孩子和你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我們既然早就沒關(guān)系了,你就不要糾纏不清?!?
薛景明一口回絕:“我并沒有打擾到你們,我只是喜歡小孩子,再說了,我愿意干什么,是我的事?!?
再后來,薛景明發(fā)現(xiàn),周聰?shù)哪樕嫌幸淮螏Я藗?,他氣得牙咬著咯咯響,“是誰打傷了你?!?
周聰?shù)痛沽祟^小聲說:“我爹?!比缓笏痤^來有些惶恐地看著薛景明,“我媽媽……不讓我和你說話。”
“你別信他們,他們都見不得你好。我只是把你當(dāng)朋友。”薛景明說著,把抓來的蛐蛐塞到周聰?shù)氖掷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