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詡醒來的時候,看到頭頂一盞鵝黃的小燈,灰白的天花板很陌生。
季白就坐在床邊的椅子里,和衣而睡。窗外是陰黑晃動的夜色,他的臉在燈下顯得格外俊朗安靜。
凌晨的空氣十分清冷,許詡喉嚨有點發(fā)干,忍不住蒙著被子輕咳出聲。季白立刻睜眼起身,大手摸摸她冰冷的小臉:“醒了?”一邊給她倒水,一邊說:“沒大事,血糖有點低,已經(jīng)輸液了。這里是鄉(xiāng)衛(wèi)生所,休息一晚,明天咱們就回霖市?!?
“嗯?!痹S詡坐起來,接過水杯。溫?zé)岬乃鲝目谇惶蔬M身體里,整個人舒服了許多。
季白把椅子拉得更靠近,烏黑的眉眼緊盯著她,隱隱有無奈的笑意:“氣成這樣”
許詡默了一瞬,答:“你不氣嗎?”
季白捉起她的手,送到唇邊一吻。她的皮膚本來就又白又薄,輸液之后不僅留下針孔,還青了一小片。季白捏著她的手不說話。
氣,當然氣。明明有兩個兇手,如今卻鐵證如山直指一人,只叫人心頭困悶壓抑,怒意難平。
但正因為這樣,人更不能倒下。身為刑警,就得有這種近乎冷血的堅韌。
所以他看著她,微微一笑:“再氣也不能傷到自己身體,案子哪有都順順利利的?”
許詡點頭。道理她何嘗不懂?她本來就比普通人心態(tài)更穩(wěn)。但這次是眼睜睜看到姚檬遭了罪,她實在難以釋懷。
睡了一覺,人也沒了困意,眼見窗外天色微白,她起身:“我去洗個臉。”
季白將她按回床上:“我打水過來,你老實呆著?!?
許詡看著他走到窗邊,拿起地上的熱水瓶,嘩啦啦往臉盆里倒水。他的身影高大冷峻,動作利落有力,看著就讓人安心。
許詡盯著他的背影,開口:“你是怎么看的?”
季白知道不討論個清楚,她肯定一直想著。把水送到她跟前,答:“三個疑點。
一、受害人選擇不同。第一個受害者是白領(lǐng),第二個雖然是研究生,但已經(jīng)在一家單位實習(xí),符合你對受害人的類型描述;但是第三名受害者只是普通大學(xué)生,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二、作案手法不同。前兩起明顯經(jīng)過精心策劃,受害人如何失蹤,至今無人知曉,所以我們之前一直無法尋找兇手的蹤跡;但第三起,受害者是進入林區(qū)徒步旅行才遇害,而且譚良就把尸體丟在林區(qū),這才讓我們確定第三起整個案件過程都是在林區(qū)里發(fā)生,兇手人就在林區(qū),所以才抓到了譚良。
三、兇手縝密程度不同。第二具尸體旁的腳印還可以說是不慎留下的,第三具尸體旁的腳由是,譚良為什么要替第一個兇手頂罪?他們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季白淡道:“兩人的身份地位天壤之別,按理說沒有任何交集的機會。我也已經(jīng)派人查過他們的通訊記錄,沒有聯(lián)系過?!?
“但一定有什么契機,讓他們見過面?!?
兩人靜默片刻,季白從包中拿出一疊資料,攤在床上。兩人在燈下各自蹙眉安靜翻看。
過了一會兒,季白忽的拿起張現(xiàn)場照片遞給許詡,黑眸湛亮,聲音低沉有力:“我知道了在這里。第二起案子的棄尸點,在譚良負責(zé)的林區(qū),這就是他們的交集。很可能是第一個兇手在棄尸過程中,與譚良有了接觸?!?
許詡心頭一震,一通則通,許多線索瞬間融會貫通,她立刻點頭:“對了!這就解釋了,為什么這具尸體旁,會有譚良的腳印,而且開始出現(xiàn)死后性~侵行為。之前我以為是兇手的心態(tài)在變化,犯罪在升級?,F(xiàn)在看來,死前死后的侵犯,很可能是兩個不同的罪犯所為!”
季白沉吟片刻,贊同她的推測:“雖然不知道第一名兇手如何說服譚良替自己頂罪,但這樣的解釋,遠比譚良一人犯案合理。在山洞發(fā)現(xiàn)的那些物證,完全可以是另一個人所為,然后交給譚良、放在山洞就可以了。”
兩人腦力激蕩,心情也有些涌動。然而許詡看著他沉肅的容顏,聲音卻變得很輕:“可是,我們沒有任何證據(jù)?!?
季白沒出聲。他微蹙眉頭,看著窗外發(fā)白的天色,寂靜的遠山。
是啊,沒證據(jù),暫時一點辦法都沒有。
過了一陣,他轉(zhuǎn)頭看著許詡:“你知道白銀市連環(huán)殺人案嗎?”
許詡當然知道。這是近年來國內(nèi)最著名的懸案之一。
十六年間,甘肅省白銀市超過9名女性被害。兇手或強~奸殺人,或死后奸~尸,而且總是從死者身上切割器官帶走。最小的受害者是一名八歲女童。案件至今未破(*)。
季白的臉色變得有些冷:“當年全國選派最優(yōu)秀的刑警,偵破這個案子。我?guī)煾竾狸犚苍谄渲??!?
許詡點頭以往晨練時,還經(jīng)??吹絿狸牻〈T的身影。
季白淡淡的說:“后來我?guī)煾父艺f,破不了,就是破不了。他們甚至在那名女童體內(nèi)找到兇手精~液,但就是找不到兇手。兇手每次犯案都是經(jīng)過周密策劃,沒有其他證據(jù),沒有痕跡。一幫大老男人,都是全國赫赫有名的神探,看著孩子殘破的尸體嘩嘩的掉眼淚了,可就是破不了?!?
許詡聽得心頭發(fā)疼,也不出聲她明白季白跟她講這個案子的用意。
季白望著她,聲音很溫和,眼神卻很堅毅:“的確有一些罪犯,能狡猾的逃脫法律制裁,公平正義無法伸張。這個案子沒有其他證據(jù),省廳很快也會宣告結(jié)案。然而比師父那一代人,我們已經(jīng)好了很多林清巖是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和證據(jù),但是有了你的畫像,我們至少知道他很可能是兇手,不會讓他再有機會害人。并且一直不放棄的追查下去,直至將他定罪。”
季白和許詡在山區(qū)停留時,林清巖陪著姚檬,在警局做完筆錄,回到了霖市的家中。
姚檬一個人在浴缸里泡了很久,把身體每一寸都洗刷干凈。她已經(jīng)哭不出來了,昨晚發(fā)生的一切恍惚得就像一場夢。
不知過了多久,她抬起頭,卻見林清巖倚在門邊,清俊的容顏透出一種平時沒有的桀驁冷漠。他含著煙,看著她不講話。
姚檬不知道說什么好,靜默的起身,用浴巾裹住自己。
過了一會兒,身后響起腳步聲,林清巖從背后抱住了她。低頭就吻下來。他的氣息有些急,吻得有些重,大手探入她的浴袍,動作極為粗野有力,與平時完全不同。
姚檬身子微微一抖,條件反射就推開他。
他不再親了,只是還抱住她不動:“你是我的天使,沒人可以玷污你。譚良已經(jīng)死了,他對你的玷污,我就當沒發(fā)生過?!?
姚檬心頭一酸,瞬間哽咽。又聽他在耳邊輕聲說:“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