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朝村里走了幾步。
是沒人,但門都開著,燈都亮著,地上掃得干干凈凈,桌上抹得油光水滑,好多都已經(jīng)上菜了,出奇豐盛:燉肘子、老雞湯、獅子頭、蔥爆羊肉。
熱氣裊裊,香是香得要命,肥唐忍不住咽口水:進關(guān)以來,簡直跟茹素的和尚沒兩樣,肉都是論絲見的,眼前這架勢,簡直感動中國啊。
昌東很快發(fā)現(xiàn)這村子還有奇怪的地方。
有些屋子半截已經(jīng)沉在地下,有些地面只露個屋頂,又有一截木樓梯,突兀地升往半空,雞圈里沒雞,豬圈里沒豬,狗食盆尚在,卻四下找不著狗。
有點像海上的幽靈船,一切都在運行,唯獨不見活的東西。
昌東止步,過了會往后退:“走吧,別動這兒的東西,碰都別碰?!?
重新上車,調(diào)轉(zhuǎn)車頭,肥唐有點唏噓:“那個菜,可真香啊?!?
昌東回了句:“想吃就去吃,我們在這等你。”
肥唐脖子一縮,不說話了:打量他傻呢,他才不吃呢。
高深說:“我小時候,我爺給我講過不少這樣的故事,行人趕路,遇到?jīng)]人但有酒有菜有財?shù)奈葑樱f別貪里頭任何東西,但凡吃一口拿一點,你都脫不了身了。”
丁柳鼻子里嗤一聲:“這我也知道,但這村子,一看就怪里怪氣的,如果說是個陷阱,誰會上當(dāng)啊,想騙人,也得把戲法做周全了啊?!?
昌東說:“這可未必?!?
“什么意思?”
昌東抬手指了指湖盡頭處沉得只剩邊沿一線紅的夕陽:“天還沒全黑呢,上妝上戲都得有個準(zhǔn)備時間,你怎么知道天黑了之后,那村子是個什么模樣?”
也許只是到達的時間問題,到得再早一點,是荒草孤村,到得再遲一點,是燈火輝煌。
而他們到的時候,正是畫皮未滿半面妝。
丁柳讓他說得心頭發(fā)寒,拿起望遠(yuǎn)鏡,時不時回望,肥唐也有點忐忑,跪趴在后座上,胳膊伸得老長,往后車廂里探,終于把鎮(zhèn)山河給拎了出來。
他把鎮(zhèn)山河遞給高深:“你有經(jīng)驗,你看看,怎么讓它快點醒,能不能掐個人中……還是雞中什么的……”
上次它被嚇暈了,這次它被熏暈了,一個驅(qū)邪的大公雞,這么身嬌體弱合適嗎?
高深真是哭笑不得,他哪來的“經(jīng)驗”,也就是有個神神叨叨的爺爺罷了。
但難得被同行的伙伴要求著做點事,他挺珍惜這機會,默默接過來,拽捏了一會之后見鎮(zhèn)山河沒反應(yīng),于是欠起身子,到后車廂里找工具。
過了一會,丁柳忽然大叫:“我靠,那個屋頂高了,屋頂在往上動了哎東哥。”
昌東說:“我得開車,你描述一下?!?
丁柳描述不來,索性把望遠(yuǎn)鏡塞給葉流西,葉流西抓住防撞桿,身子從車窗里探出去,昌東盡量避開地上的坑洼顛簸,防她撞到。
葉流西說:“剛剛我們看,還都是一片平房,現(xiàn)在高高低低的,最高的有三層,都是土里竄長起來的,那個樓梯……那個樓梯是連通兩幢房子的,從一幢的二樓通到另一幢的三樓,樓梯上……”
她愣了一下,坐回座位之后,才把話說全:“樓梯上,剛走過一個人?!?
肥唐身上汗毛都豎起來了:哪來的人啊,剛剛那村子里,可是半點聲息都沒有啊……
正想說什么,車?yán)锖鋈弧斑邸币宦暋?
聲響之大,連昌東都嚇了一跳,下意識踩了剎車。
所有人都回頭看高深。
高深舉著不銹鋼的湯勺,有點不知所措,一張臉漲得通紅,連耳根都紅透了。
膝蓋上橫了塊墊板,上面倒扣一口粥鍋。
他剛剛,是在拿湯勺勐敲鍋底。
肥唐說:“你干嘛?”
他好奇地抓住鍋耳,掀開一道口子。
底下扣著的,是鎮(zhèn)山河。
丁柳一個忍不住,噗一聲笑出來。
昌東設(shè)身處地去想,要是自己被扣在鍋里,外頭還有鋼勺拼命敲打,那響聲,那沖擊波,真是……
肥唐真心嘆服:“老高,你可以的,這么喪心病狂的法子你都想得出來,你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敲!”
說完,一把搶過高深手里的鍋勺,向著鍋底一通亂敲。
那聲音,真如破錘敲破鼓,昌東覺得,鎮(zhèn)山河遇到他們這群人,也是雞生中注定有此一劫。
丁柳捂著耳朵叫:“我頭,哎,我頭!”
這頭得罪不起,肥唐趕緊住手。
幾人都不吭聲,冥冥中覺得應(yīng)該會發(fā)生點什么。
果然,過了會,鍋里響起一聲翅膀的撲棱聲。
后座一片鼓噪歡騰。
昌東繼續(xù)開車,只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葉流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