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靜默里,風(fēng)聲大作,葉流西低聲對高深說了句:“我會保證你背后沒風(fēng)險,你也得保證我的?!?
高深嗯了一聲:“我不行的時候,會提前告訴你。”
這人話不多,有時候幾乎沒存在感,但不知道為什么,葉流西是覺得他可信。
她提著刀,向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人架子嘬了記口哨。
混戰(zhàn)旋又開始,像是從未停過,葉流西刀只向前,從不擔(dān)心背后,砍翻一個,迅速轉(zhuǎn)向另一個,不只防御,甚至幾度嘗試進(jìn)攻,有好幾回,旁側(cè)有人架子突襲,中途被掠陣的子彈擊翻。
葉流西直覺,丁柳的放槍偶爾走空,或者擊中軀干四肢,但昌東開槍,從來都是直中頭顱。
她自己做事,會過于浮躁,像開車時被人架子襲擊,她差點把車開翻,昌東身上有她欠的一個“穩(wěn)”字,她喜歡到不行,反正她看中的,不占有也得收羅,最不濟(jì),也必須扯上關(guān)系。
人架子到底數(shù)量有限,并非前仆后繼,地上橫了兩三個之后,局勢開始扭轉(zhuǎn),肥唐膽氣也壯了,揮舞著工兵鏟,吼得越來越猛:見空上,劈頭砸,撒腿跑。
葉流西想笑,小兄弟真是好生猛啊。
再次砍翻一個人架子之后,剩下的兩個有了退縮的怯意,天色更黑了,沙子迷得人睜不開眼,葉流西趁著這片刻間隙,幾步?jīng)_到工具箱前,打開應(yīng)急工作燈。
白熾光打出一片帶沙的空地,葉流西無意間抬頭,忽然看到房頂上,昌東的背后,有人架子匍匐著、悄然靠近。
她心頭一震,還沒來得及示警,那條人架子悍然撲住昌東,帶著他一齊滾下房頂,葉流西想沖過去,昌東抬眼看到,吼了句:“管自己的,別亂!”
說話間起肘砸向人架子下頜,翻身躍起,一槍抵住它眉心。
觸目所及,驀地一怔,那人架子抬手打飛他槍,勢抓他咽喉,才到中途,腰側(cè)忽然吃了一記冷槍,身子架不住這沖力,滾翻在地。
昌東站在原地,耳膜處震響,這一剎那,覺得世界急速撤遠(yuǎn),地不在,天不在,只余一扇光,籠殊途的彼此。
這人架子,是個女的。
長發(fā)如草,早已禿得稀稀拉拉,露出大塊慘白的頭皮。
她穿已經(jīng)撕得破破爛爛的裙子,布條縷縷,甚至難以蔽體,強(qiáng)光映照,能看到污臟之下,那裙子的原色,也許該是緋紅。
皮相不再,骨相陌生,細(xì)瘦駭人的脖頸上,戴一條細(xì)鏈,晃晃蕩蕩。
山茶出事的那個晚上,孔央喊他進(jìn)帳篷看衣服是否合適,不安地?fù)嶂弊由系捻楁?,低聲問他:“這樣搭好嗎?如果拍照,鏈子太細(xì),是不是不太顯?”
他還沒來得及答話,聽到外頭風(fēng)瓶亂撞。
……
兩年前的撞音,好像又響起來了,從耳膜鉆進(jìn)顱骨深處,纏繞穿插,不息不絕……
孔央喉嚨里嗬嗬有聲,利齒呲起,眼珠子帶懾人的一線亮,后背躬突,脖頸轉(zhuǎn)動間,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作勢又撲。
槍聲又起,只是堪堪打空,子彈擦著孔央的頭皮入墻,孔央被震地一個激靈,中途退步,梗著脖子無比狂躁。
昌東轉(zhuǎn)頭沖著丁柳吼:“別開槍!”
這才發(fā)現(xiàn),這場廝殺在他怔愣間已經(jīng)接近止歇,除了高深還在警惕地看高處,提防是否還會有新的人架子攻進(jìn)來,其它的人都站在不遠(yuǎn)處,丁柳正端著槍,被他吼地一哆嗦。
葉流西抬手壓下丁柳的胳膊,看到前方昌東被打飛的槍,過去撿起來,拿手擦了擦,重又插*進(jìn)后腰。
孔央很快撐起身子,腰間中槍,壓根沒有延緩她的速度,肥唐提著工兵鏟,緊張得喉頭發(fā)緊:“西……西姐,東哥怎么不動手啊?”
葉流西說:“……隨便他吧?!?
眼前人影一晃,朽爛裙擺帶出一道虛晃的線,孔央四肢并用,疾奔了幾步跳撲而起,直撞到昌東身前,雙手掐上他脖頸……
丁柳失聲叫出來。
葉流西盯著看,攥緊手中提刀,在這個時候,昌東伸出手,一左一右控住孔央的頭,朝邊側(cè)用力一轉(zhuǎn)。
頸骨折斷的咔嚓聲分外刺耳,大風(fēng)掀翻了工作燈,直直的一條燈柱打入半空,昌東站著不動,孔央先還依在他身上,然后緩緩滑脫下去。
葉流西仰起頭,也不知道看哪里才合適,一時間風(fēng)沙滿眼,只覺得天大地大,事事艱難。
肥唐湊過來:“西姐,這人架子是女的哎,還穿裙子。”
葉流西說:“是啊,那是……”
她住口了不說。
何必讓人知道眼前面目丑陋的人架子是孔央。
孔央是個溫柔美麗的姑娘,死在一場意外的沙暴里,沒有后續(xù),如此而已。
丁柳環(huán)視了一下周遭,也不知道該跟誰商量:“這些尸體,留著會不會不安全?。渴遣皇堑锰幚硪幌??”
葉流西冷冷說了句:“又不是沒別人了,為什么要我們處理?”
***
高深拿木棍又撬又搗,連踹幾腳,終于把灶口破開個洞。
葉流西在灶口邊蹲下,朝里頭叫話:“識相的,老老實實出來,大家還能聊聊?!?
等了一會,老簽抖抖索索的聲音傳來:“你……你們別進(jìn)來,不然,我把東西都給燒了!”
丁柳氣得臉都白了,葉流西笑了笑,大聲說:“好,我們幫你燒!”
她看高深他們:“燒東西,往里扔?!?
院子里多的是柴火廢料,肥唐把東西拾掇了攏堆,高深拿打火機(jī)點火,火頭旺了之后,丁柳二話不說,摟起燃著火的廢料往入口里丟。
不一會兒,底下傳來嗆咳聲。
高深有點遲疑,問葉流西:“這個……不會出人命吧?”
葉流西冷笑:“難道剛剛,他們不是想要我們的命?”
高深說:“但是,萬一真死了人……總歸是犯法的?!?
他剛剛進(jìn)來,一時還擺脫不了外頭的社會規(guī)則:哪怕囂張跋扈如柳七,還一直嚴(yán)令手下,別真惹出頂翻了茶壺蓋的大事。
葉流西撈過個破板凳,在火堆邊坐下:“放心吧,起貪念的人,一般都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