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牽著薯條進來,后頭跟著老簽。
她一抬頭,先看到肥唐,狠狠剜他一眼,目光要是能撕人,肥唐估計已經(jīng)在碎紙機里過一遍了。
然后走到昌東面前,問:“你真的是好人哦?”
昌東覺得她可里冒點傻氣,點頭說:“真是。”
阿禾猶豫了一下,頓了頓嘆了口氣,松開薯條的手,走到灶臺邊跪伏下身子,把灶口處擋著的破爛家什給移開。
薯條著急,叫了聲:“禾姐!”
阿禾一旦有了主意,還挺執(zhí)拗的,她身子探下去,聲音飄出來:“算了,人家連鐵皮車都有了,還貪我們這點東西嗎?”
***
灶臺口有條地道往下,居然聯(lián)通著一個地窖,規(guī)模有一間教室那么大,估計在高處隱蔽的地方開了通風(fēng)口,所以下頭可以燃煤油燈。
地窖里收拾得挺有條理,靠墻邊都是地鋪,細數(shù),住的應(yīng)該不止阿禾這三個人,簡陋的櫥柜里放缺齒的碗碟,邊上有袋裝的米面,地上散堆著蘿卜辣椒,墻上釘掛著風(fēng)干的牛羊肉。
昌東注意到,櫥柜上擱了本書,紙頁泛黃,封面是光映照下的老樹虬枝,過去一看,居然是金庸的《書劍恩仇錄》上冊。
再一翻,百花文藝出版社出的,185年版。
阿禾說:“我爹的書,我也看,是找不到下冊。市集上書少。現(xiàn)在世道不好……”
她掰手指頭:“最俏的是吃的、喝的,還有刀啊這種厲害家伙,你們懂的?!?
說著從櫥柜底下抽出一摞蒲草編的墊子,依次分給大家:“沒凳子,將著坐吧……你們打哪來啊,膽兒真大,敢走夜路。”
肥唐伸手去接,接了個空,阿禾誰都給了,明目張膽地不給他。
不給拉倒,肥唐鼻子里嗤一聲:老子蹲著。
昌東示意了一下那本書:“你知道作者是誰嗎?”
“知道啊,封面上寫著呢?!?
“見過他嗎?”
阿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怎么可能,關(guān)外人呢。”
昌東的心跳得有點厲害:她們也說關(guān)內(nèi)關(guān)外。
他指向那幾個多出的空地鋪:“還住了別人?”
“幾個叔伯,去市集了,好幾天了都……”
她有點擔(dān)心。
昌東盡量問得不經(jīng)意:“你們村,這么點人?”
阿禾說:“什么我們村啊,這一帶,十幾年前鬧了眼冢,滅門絕戶,早荒了。我們是躲災(zāi)的,現(xiàn)在世道不好,太亂,我爹說,鬧過眼冢的地方,也不是不能待,雖然會有人架子……一路上,喏,大家結(jié)了伴……”
她指薯條還有老簽:“一共七八個人吧,到這兒,發(fā)現(xiàn)是個綠洲,現(xiàn)成的房子,有水有樹的,住下了,不敢住地上,半夜人架子會出窩,那東西可兇了,嗅著人味發(fā)瘋,我見過半米厚的墻,都被它們刨出洞的……”
葉流西問她:“人架子,是不是皮包骨頭,跟個骷髏架似的,能跑能跳,牙齒尖利?”
阿禾連連點頭:“是,我沒見過,聽我爹講的,說是動作很快,身上黏嗒嗒的,皮膚慘白,因為老不見光,吸人血可狠了,那種兇的,把人撕吃了都可能……我爹說,跟人架子遭遇上,要么被弄死,要么必須弄死它——它要是活著,絕對不放過你的?!?
丁柳聽入了神:“要是我們早跑遠了,它們還怎么‘不放過’???”
阿禾答不上來,轉(zhuǎn)身去看老簽:“算命的,怎么說來著?”
老簽不緊不慢的:“我是聽說,這玩意兒鼻子靈,嗅到你的味兒能跟。還有啊,別讓它那粘液碰到,據(jù)說那東西有味道,幾天幾夜都不散,人鼻子聞不見,但是人架子能聞見,它要是在你這吃了虧,會糾結(jié)同伴,一起來報復(fù)……”
葉流西心里咯噔一聲,轉(zhuǎn)頭看昌東:“我們車上……那東西洗了嗎?”
她記得,人架子爬車的時候,一路都留下了黏液拖痕。
昌東搖頭:“不知道是什么成分,沒敢碰?!?
阿禾聽出點端倪,頓時緊張起來,說話都有點口吃:“你們……車……車上,你們遇到了?”
高深問了句:“現(xiàn)在出去洗,來得及嗎?或者找點東西蓋蓋味。”
丁柳趕緊翻包:“我有香水,可以噴?!?
阿禾頭皮發(fā)麻,耳朵邊亂嗡嗡的,語無倫次:“別,萬一出……出去,正遇上呢,反正現(xiàn)在在地下,等……等天亮吧,算命的,天亮前,人架子一定會回尸堆雅丹的,是不是?”
老簽還沒來得及回答,昌東忽然問了句:“什么叫尸堆雅丹?”
他語氣有點怪,和平時不同,葉流西驀地想到什么,心里一沉。
阿禾說:“人架子,起先都是人啊,像蜘蛛吃食似的,先被縛在上——人架子起先,都是被嵌在尸堆雅丹上的,慢慢的血被吸干,人也被裹進去,跟埋了沒差別,但十個當(dāng)中有一個,會重新……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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