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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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輛好認,隔大老遠看到小海盜旗在微弱的標桿燈光里迎沙飛舞。
昌東倒不驚訝,有孟今古當然會有肥唐,畢竟白天是他把兩人硬湊成堆的,這么快散伙的話說不過去。
肥唐沒好意思跟昌東打招呼,車子直直開過他和葉流西身邊,但也沒跟孟今古抱團,停在稍遠些的地方。
葉流西覺得肥唐孤零零的:“要么把他收回來吧,跟著孟今古遭嫌,跟著我們也遭嫌,那不如跟著我們,一客不煩二主……”
她忽然住了口。
漸大的風里,又傳來車聲。
靠,今天是白龍堆趕集嗎?
她想起身去看,昌東說了句:“別看了,明早有煎餅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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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撥的頭車是輛陸風x,后面跟三輛車,除了前一晚參與劫道的那兩輛外,還多了輛拉給養(yǎng)的皮卡。
又見灰八。
一時間,偌大空地,三撥人,二十多口,羅布泊鎮(zhèn)的人口密度0.13,人跡罕至的白龍堆,瞬間創(chuàng)下了密度新高。
灰八一下車過來跟葉流西打招呼,沒等她問,他已經(jīng)巴拉巴拉把話說完了:“做那事也沒大賺頭,我們臨時決定今年提早撤……可巧,路上遇到你們小兄弟了,一起搭伴走……”
估計是早把話編好了。
這地扎不了營,孟今古那頭也做出了上車睡的決定,灰八的人卻更有因地制宜的變通智慧:他們把車圍在四邊,中間搭大帳,帳篷的立桿都拴在車身上,反而更結(jié)實。
搭完了,電燈拉起來,沒過多久,又是一片吆五喝六的斗牌聲。
晚上十點多,風開始轉(zhuǎn)野,所有人進帳的進帳,上車的上車——白龍堆魔鬼城名不虛傳,風聲凄厲,無孔不入,哪怕是縮在這樣避風的地方,車窗都被撼得嗡嗡作響。
昌東一直留意灰八那邊大帳的動靜,終于看到畏縮了一晚上的肥唐攥著褲帶出來,急急往不遠處的土臺背后跑。
他馬上下車跟了過去。
***
肥唐的尿撒得艱難,大風推得他立不定腳,沙粒子直往人臉上打。
他速戰(zhàn)速決,放完尿小跑著往帳篷跑,剛轉(zhuǎn)過拐角,被人迎面摁住腦門,一路硬推回來。
肥唐說:“別……別……哎……東哥……”
腳下沒跟上,仰跌下去,地塊堅硬,這一跤摔得生疼,肥唐也不是沒脾氣的,坐在地上越想越惱火:“干什么啊你,兩句話不說上手,什么人啊?!?
昌東蹲下來:“你知不知道灰八是干什么的?”
肥唐梗著脖子沒吭氣。
昌東冷笑:“如果不是因為大家認識一場,你跟他爛一堆我都不會管——肥唐,路是自己選的,灰八身上背了案子,遲早玩完,你要想跟他一塊淹死,那你繼續(xù)?!?
說完起身走,才剛走了兩步,肥唐忽然撒潑了。
“我干什么了我,?。课腋墒裁戳宋??”
收音帶了點哭腔,昌東心里一軟,邁不了步子了。
“你跟西姐兩個是人精,知道我貪東西,不說,一路看我作妖,我真偷了嗎,啊?我是想想,又沒付諸行動,想想也犯罪?你看女人性感照片,沒想過把她睡了?想想成強-奸犯了?”
昌東說:“你有事說事,別扯我……”
肥唐越說越憋屈:“什么叫我跟灰八混在一起,你沒吃過他煎餅,沒睡過他帳篷?怎么我跟他有點關系成了遲早玩完了?魯迅先生說,我向來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中國人的——我跟你說,魯迅先生說的是你這種人,思想陰暗,自以為是!”
昌東:“……”
“我干什么了,”肥唐抹了把鼻涕,“我是跟灰八交換了個號碼,跟他說我是做古玩的,以后他要有硬貨,可以聯(lián)系我,然后我一聽說你要來白龍堆……”
白龍堆是公認的古絲綢之路最危險詭譎的路段,據(jù)說曾是古戰(zhàn)場,死人無數(shù),但同時也是最容易發(fā)現(xiàn)古文物的地方,什么開元通寶、布帛殘片、帽盔古劍,那都是隨便撿撿。
“反正灰八也拔營了,跟我們一個方向,我想著,有人帶路,不如多叫點人撿,要是撿到個七七八八的,不比劫道強?誰知道你比人販子還狠……”
越說越氣,整個人往地上一躺,一副豁出去了的模樣:“當街把我轉(zhuǎn)手了,有沒有考慮過人家的自尊?你沒看你當時那表情,跟我是鼻涕似的,恨不得馬上甩出去……現(xiàn)在還跑來教訓人,你聰明,你牛,你一身正氣……”
他拿手捶地,痛心疾首,只恨沒人圍觀,不能在多點人面前拆穿昌東的真面目。
昌東說:“……行了,你起來吧。”
肥唐不起:“我告訴你,今天你要是不給我個說法,我……”
話音未落,整個人突然像一發(fā)貼地的噴氣式炮彈,呼啦一下子,滑出去十幾米遠,然后停在遠處,一動不動。(83中文.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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