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不算太冷,她穿一件高領(lǐng)毛衣,面色詭異,蒼白疊加潮紅,風(fēng)一吹,長發(fā)飄舞,露出玉白的耳垂,下方可疑的紫紅一塊,隱約還有牙齒的痕跡。
朝肅不去
連城不自在拽高領(lǐng)子,他工作忙。
秦主任眼里全是揶揄的笑,連城癱著一張臉,她沒有打趣。
車到云錦研究所,一位三十出頭的女館長親自帶人詳細介紹各種面料。
妝花、織金、庫緞、庫錦,還有一件明式的復(fù)刻婚服,秦主任問過不是展示的老物件后,推著連城換上。
又梳了發(fā)髻,折騰到將近中午,連城終于收到短信,借口去洗手間。
轉(zhuǎn)過vip接待室走廊拐角,緊鄰電梯有一間小型會議室,磨砂玻璃透出一個女人影子,挨著門來來回回往返打轉(zhuǎn)。
連城目光黏在影子上,亦步亦趨跟著到門口,直到撞上一個人,是研究所的員工,瞥清她臉,徑直開了門。
連城心口狂跳,酸澀得不成樣子,深吸氣小聲道謝,又道歉。
語無倫次走進去,身后門立即關(guān)上。
她來不及看清室內(nèi),迎面撲來一陣風(fēng),追的那道影子兜頭抱住她,橙花的暖香四面八方傾覆過來,體溫又柔又暖。
隔著衣衫,連城卻像一塊堅冰快被烘化了,她好像沒了手腳,筋脈、骨頭,到處都是軟趴趴的,不知道是立著,還是倚著。
只感覺有人在用力親她鬢側(cè)頭發(fā),下一秒,她發(fā)根濕潤了,不斷有溫涼的液體滑落,蔓延開。
連城,孩子——
林嫻姿嗓音顫得難以自持,后兩個字一筆一劃像疼痛流血的傷口,二十三年,拜遍神佛,無數(shù)個夜晚恨不得以命換命,終于失而復(fù)得。
無數(shù)發(fā)了瘋的念頭裹挾她用力箍緊,抱緊,又怕抱疼,箍碎,力道沖的血管在皮肉之下來回拉扯暴起。
我的女兒——激的她忍不住嚎啕,卻只能似哭又笑,小聲嘶竭,對不起——
二十三年,是她無能。十年錯信尸骨,是她愚蠢。猶豫,權(quán)衡像無數(shù)鯊魚撕扯五內(nèi),悔恨是決堤的硫酸,林嫻姿喉間浸泡濃腥。
連城搖頭,眼淚洇濕了林嫻姿衣領(lǐng)。
林嫻姿眼眶愈發(fā)酸脹,臉上一道道滾著,咬緊牙根,一點一點仔細替她抹水跡,我今日做了準備,從這里出門到機場,他搬來泰山北斗,我也帶你走。
連城一直發(fā)抖,海嘯似得的情緒一直迭起,甩蕩她魂不附體,失去對身體部位的掌控,說不出話。
其實,許多話都在電話里講過了,也哭過,媽媽也叫過。
她以為見面應(yīng)該能保持些冷靜,可溫度,懷抱,氣味,肌膚的觸感,聲音,每一絲勾連過去兩千多個深夜死寂。
她是誰,家在哪。
已經(jīng)百煉成鋼的軀殼,冷硬到能撐過極致的恐懼。到這時,原來幾萬個毛孔張著口,骨頭上全是縫,空氣鉆進去,一遍遍穿梭,揪出她早就縮成一團的靈魂。
看,原來她早怕成這樣。
看,這是你媽媽。
她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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