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卿云忽然變得很平靜,他看著眼前的人叫了一聲母親,卻也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么了。
女人仰頭望了望四周,似乎此刻她正處于春日的群山之中,清風拂面,微弱的花香,樹上淺紅的花瓣有如少女的指甲。她有些恍惚,也有些不解,這里是哪兒
太清山的春日便是這樣的。楚卿云回答。
女人又看了好一會,終于將臉轉向他。她安靜地辨認了一會,說道:卿云嗎
是我。
你長高了不少。女人這樣說道,然后便是沉默,她的雙眼一直望著那幻化出來的景象,我們在太清山嗎
不,我們在西海海底。楚卿云說道,是我想讓母親看看。
鄭如織望向他,微微張了張嘴,卻沒說什么。兩人一時相顧無。
母親,有人將你的魂魄封起來了,你知道是誰嗎楚卿云還是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應該是死了,對吧。鄭如織平靜地道。
楚卿云點頭。
她垂下眼會議了一會,似乎隱約記得有個人影,是從沒見過的人。
楚卿云又問:可還記得長相
女人道:記不清了,應該是個男子。
既然母親這樣說,那大約就不是哥哥了。母親沒有見過的人,他楚卿云可能更沒有見過,如此一來又失去了線索,只得將此事暫時擱置。他又看向稍遠處的那只硨磲,于是仙人又在瞬息之間將景色置換。稀疏柔嫩的綠芽變得郁郁蔥蔥,瀑布飛泉之下有魚兒躍起,又是夏日的景象了。
鄭如織即便知道了這是幻境,也似乎被打動,她伸出手去,但又確實是接不住飛濺的水滴。只是那股涼爽的氣息沖開酷暑的感覺過于鮮明。
她看了看眼前少年模樣的小兒子,問道:如今是什么時候了
楚卿云看著她,母親仙逝后的第三十八年。父親和哥哥也已去世了。
鄭如織似乎是心里算了算年份,又抬眼看著楚卿云,慢慢說道,看來你去太清山學有所成,如今仍是少年模樣。你父親和你哥哥是什么緣故
醫(yī)官說父親是積勞成疾、心力憔悴。加上先前陪新帝圍獵時從馬上摔下,體況便從此不好了,剛過知命之年便走了。
鄭如織在楚卿云眼里看到了一點愧疚,也許和她這個母親相比,楚修平這個父親做得還算有模有樣的吧。
哥哥…是前些日子剛過世的。楚卿云看了看母親,母親正等著他繼續(xù)往下說,他于是只能接著道,原因比較復雜……
他死在哪里鄭如織這樣問著,語氣平靜。她的雙眼在看著周圍峭壁懸崖,楓林盡染,她用手指輕輕穿過一片飄下的紅葉,好像那抹紅色靜靜地落進她的身體里。
楚卿云答道:……太清山的石牢里。
楚卿云猶豫著看向她的眼睛,見到鄭如織似乎是有些意外地笑了一聲,那表情并沒有任何惡意,反而只是純粹地覺得有趣。他心里五味雜陳,不知要如何面對母親這個甚至有些純真的笑容。
我還以為他會做出什么驚天動地的成就,看來我還是猜錯了。鄭如織說道。
...某種程度上也沒有猜錯,確實驚天動地了,不然也不會被抓到石牢中。楚卿云不是很想就哥哥的世俗評價一事繼續(xù)展開來講,且不提他自己知道的可能并不完整,他想和母親說的話也不是這些。
母親這么想他死嗎楚卿云還是問出口了。
您在靈犀山的時候就想殺死哥哥了,不是嗎楚卿云在盡可能使自己的語氣保持平靜,為什么
鄭如織只是看著他,直到楚卿云的在等待的沉默中變得如幻象中落下的雪一般平靜。
對不起。她輕輕地說。
楚卿云看著鄭如織,他知道母親不會給他一個理由了,也許他其實本不需要問,他在母親的記憶里已經(jīng)找到了能回答這個問題的答案了。只是他還是心有不甘,或者說怨懟。
母親為什么不能喜歡我們呢……楚卿云聲音很低,幾乎是在喃喃自語,但說完又為這話感到有些羞恥,他想道歉,卻始終開不了口。
抱歉。鄭如織的手輕輕地撫摸著楚卿云的頭,發(fā)絲穿過她的手掌,她不知道楚卿云能否感覺到。這個動作對她來說也很陌生,她覺得這是個可憐的孩子。
她想不到任何的話來安慰他,這個工作一般是瑛霞或者楚歆鶴代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