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4章南事（上）新糧剛剛?cè)雮}，村頭的大槐樹下，一片歡聲笑語。~1一河之隔的對岸，草市已經(jīng)開張了，男男女女聚在一起，人聲鼎沸，十分熱鬧。一隊披發(fā)騎士牽著馬路過，好奇地看著這一切。蔥、韭、葵、豆，草鞋、蓑衣、籃子、簸箕等，各色商品都有，實在太豐富了。要知道，這可是鄉(xiāng)間草市啊，連地名都沒幾個人知曉，就有這么多待售貨物，和南安郡縣里的集市也差不多了。帶隊的姚萇也很吃驚。一路行來，還是第一個碰到的鄉(xiāng)間草市呢，貨品如此之多，讓人不得不遐想建鄴的坊市有多么富庶。就在此時，前方行來一支車隊，草市上的小商販和農(nóng)人們立刻抱怨不休?！斑@些傖子，就知道搶我們的生計，實在過分?！庇猩特溦f道，聲音還不小，很快引起了共鳴?！敖暇蜎]人吃鹽酪。怕是放到化成灰，都沒人買吧?！绷硪粋€商販說道?！斑@兩年來了很多北人?！币粋€中年男子嘆了口氣，說道。他腳下躺著幾只雞，腳纏在一起，撲騰個不停，一時間羽毛飛舞，雞屎遍地。“確實來了很多北人。”不知道誰附和了一句，頓時大伙都不做聲了，繼而眉頭也皺了起來。說痛恨吧，談不上。不過那些人的嘴臉是挺難看的。小門小戶還好，世家大族可就飛揚跋扈了，爭水、爭地毫不手軟，你就是打官司都打不過他們，無他，上頭有人。之前那個唐劍無條件偏袒北人，張碩也不是什么好貨，借著整頓軍務(wù)的由頭，不知道辦了多少揚州土豪，更兼在淮南大開殺戒，遠近震怖。但說到底，倒楣的不是他們平頭百姓，只是看在同為吳人的份上，有些兔死狐悲之感罷了。說不痛恨吧，看看他們做的這些事，以及至今還在一批批南渡的傖子，子孫的生計怕是會艱難許多，少不得要開荒了?！励檃?特?小)·說μ`|網(wǎng)￥?￠?已?¤發(fā)d布最?_{新?°章?節(jié)??總之他們的到來不是好事，很讓人反感。但他們死又死不掉，就連集結(jié)起來南征的大軍也多為荊州人，你說說看，這都什么事？“去歲陳麥，價錢好說”商販們正哀嘆間，新來的車隊已經(jīng)擺開了場子，開始叫賣了?！靶轮汽}酪，府中用不完，便拿來發(fā)賣。雙錢易一塊，廉甚”“修剪出來的枯柴，都來看看”前面一個人說完，后面一人又喊道：“若有人想傭作的，速來，以五十人為限?！薄皞蛄ψ越o，天經(jīng)地義。開挖溝渠，人來即可?！薄翱捎袝竟さ摹避囮牨娙松らT大，雖然口音怪異，但不至于聽不懂，一時間吸引了很多人過去問詢。姚萇牽馬從旁邊路過，暗道這定是某個莊園把用不掉的東西拿到市面上售賣了。這種事情很常見，無論南北方都有。因為急著處理，價錢很不錯，往往能吸引眾人購買，但對于拿著自家雞鴨果蔬出來售賣的本地農(nóng)人來說，可就不一定是好事了。若想把手頭的糧食、家禽、果蔬之類的物品賣出去，不降價是不可能的，這就不就虧了么？農(nóng)人攢點東西出來賣都是有原因的，一般是想貼補家用，比如換購農(nóng)具鐵器等?？杀贿@么一攪和，唉，啥也別提了！馬兒打了個響鼻。姚萇收回目光，又掃了下隊伍。百馀名南安羌人騎兵披頭散發(fā)，定定地看著琳瑯滿目的貨物，十分出神。姚萇皺了皺眉，喚來幾名親隨，讓其下去約束部伍，別弄出什么劫掠之事出來。他今年才十五歲，在家中本來就不是特別受重視，好不容易爭取到的歷練之機，可別搞砸了！機會就這么一次，過了就沒有了。`秒章節(jié)小?說,網(wǎng)\!更\新?最!全-親隨們的約束還是有效果的，騎士們紛紛收回目光，繼續(xù)趕路。就這樣一直走到入夜時分，他們終于抵達了石頭城，稍事休整幾天后，便將跟隨第三批南下的隊伍前往廣州。姚萇聽到時有些驚訝，道：“竟已走了兩批人？”“那還有假？”新任揚州都督靳準幕府的漕運令史斜睨了他一眼，說道：“都已經(jīng)渡過去萬馀人了?！薄岸芍翉V州？”姚萇暗惱這小官也敢給自己臉色，不過還是和顏悅色地發(fā)問?！安皇菑V州是哪？”小官不滿道：“你們的馬怎么回事？沒裝糞兜？”說完，他指著地上的一灘馬糞，怒道：“自己收拾干凈了，若讓參軍看到，你們完了?！币θO怒氣在蓄積中，眼睛都瞇了起來。不料小官十分強硬，見狀冷笑道：“怎么？要發(fā)作？想想招討使是誰?！币θO神色一凜，冷靜了下來。招討使自然是正在南陽、襄陽一帶度田的太子了。他若在此鬧事，一定會傳到太子耳朵里，那樣就麻煩了。別說功勞，能不被追究責任就已經(jīng)萬幸。于是他換了一副笑臉，道：“官人且放心，我這便讓人清理?！边?，也別怪小官如此，關(guān)鍵在于姚萇根本不是官，也未穿官服。他和他手下這百馀人，理論上來說就是“鄉(xiāng)勇”，雖然他們打仗的經(jīng)驗很豐富。小官見他服軟了，點了點頭，道：“廣州世兵說不定都已在開往交趾了，你們?nèi)敉贤侠?，南下得太晚，到時候吃虧的可是你們自己。”說完，一振衣袖，走了。姚萇暗罵一聲，芝麻大的官也這般趾高氣昂，你可知我是何人？這個時候，他暗暗著惱，征南結(jié)束后一定要弄個官當當，不然真是走到哪里都被人輕視。林邑啊林邑，希望你們堅持得久一點，別讓人一下子就打趴下了。清理完馬糞后，姚萇又讓人去領(lǐng)取米面，埋鍋造飯。夜晚的石頭城靜謐無比，江面上漁船星星點點，漂移不定。偶爾有一兩艘船只靠岸，上來的也是風塵仆仆的旅人。他們大包小包，行色匆匆。姚萇甚至不用問，只從外表上一看，就知道是南渡定居的北方人了。太子不斷度田，被迫遠走他鄉(xiāng)的人太多了。丹陽雖然已經(jīng)有點人滿為患的意思，但依然是很多北方人心目中最佳的南渡目的地。當然，來了后他們可能會后悔的，進而繼續(xù)遷徙到其他地方，但這都是后面的事了。九月二十日，最后一批船隊在清脆的鐘聲中離開了石頭城，順江而下，直抵大海。靳準親來江浦碼頭送行，隨后便沉默不語。事實上，別看船運得這么繁忙，但還有很多兵士走的是陸路，卻不知有沒有到達廣州了。不過無所謂了。他本以為自己會是南征統(tǒng)帥的——即副招討使，事實上的統(tǒng)帥——結(jié)果天子更青睞交州刺史孫和。既如此，那就算了吧。做好自己的分內(nèi)之事即可，無需關(guān)心太多。林邑國的情況，最近他也有所了解?？此迫硕鄤荼?，其實不怎么堪戰(zhàn)。與交州土兵廝殺，勝負就在兩可之間，撐死了林邑稍占上風罷了。南征的主力是荊州世兵。最初由劉弘創(chuàng)建，陶侃、諸葛恢繼之，鼎盛時至五萬眾，傳聞戰(zhàn)力頗為強勁。靳準本不信，但來這邊后檢閱了兩次部隊，教練監(jiān)（此職已由巨鹿郡王邵慎接任）出身的他一眼就看出，這些部隊底子都很不錯，也難怪當年陶士衡有信心與大梁王師廝殺呢。這樣的部隊即便投降后戰(zhàn)斗力不及當年，對付小小的林邑國還不手到擒來？靳準的心思甚至已經(jīng)放到了地方的治理以及家族的經(jīng)營上面。揚州現(xiàn)在真有些亂，來的人太多了，沒有人造反，但地方治安惡化得很厲害。作為都督，他有義務(wù)協(xié)助刺史處理這些事情。另者，因為調(diào)走了大量水陸兵馬，他得防著天師道徒死灰復(fù)燃，再度作亂，雖然他們已經(jīng)被狠狠打擊過很多次了。至于家族么——他已經(jīng)決定從介休老宅遷一部分子弟過來了。以前小看揚州了，這地方固然濕熱，但物產(chǎn)真的豐富。只要占上一塊好地，用心經(jīng)營，很快就能積累起大量的財富。君不見，就連遠在遼東的燕王以及豪商巨賈糜氏都來建鄴做買賣？靳氏的財富還是太少了。今上在位時，或還能維持富貴。今上不在，太子繼位，多半就要沒落了。而天子年歲漸長，氣力漸衰，去年洛陽西苑講武，他就沒再帶著親軍奔馬馳射，還能活多久是個問題。時間不多了。天子派他來揚州坐鎮(zhèn)，不是沒有原因的。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即可，無需宣之于口。靳準倒背著雙手站在江風中，蒼白的胡須隨風擺舞。江面之上，百舸爭流，一往無前。江水之畔，百姓圍觀，熱鬧無比。這個天下，已然形成了自己的規(guī)制，無論是戰(zhàn)爭、治理還是別的什么，無需外人過多干涉。它會自己運行，并且有穩(wěn)固的內(nèi)生力量，推動著它向前行走。當然，也不是沒有問題。以長江為界，南北兩側(cè)的內(nèi)生力量是完全不同的。將來怎么辦，誰都不知道。但人力有時窮，什么事都要天子一人做完，又置后人于何地？靳準離開了江浦，準備回去寫奏疏。(本章完)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