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嘗不是,如今呂小姐聞名政文兩界,心悅她之人不知凡幾,誰又知那一家人姓誰名誰!”潘太太緩緩道,“如今的社會風(fēng)氣,早非先前能比。前清陛下遜位,大總統(tǒng)理事,雖國家多難,常為其他強(qiáng)國所侮,可如我們這樣有著幾千年歷史積淀的民族,是不會一直孱弱下去的。正因世道混亂,方有英才輩出。觀以往數(shù)千年,權(quán)力世界始終是男人的世界,如今卻是不同,社會上已有如呂小姐這樣才華出眾的女子出來做事,而且這些有識女子已開始著手建立女學(xué),在國外,女子學(xué)校更是屢見不鮮。可見,以后的世界,女人雖則在許多機(jī)會上仍不比男子,可也不會遜于男人太多。男人可以做官,女人一樣可以做官。男人可以經(jīng)商,女人一樣可以經(jīng)商。男人能做的行業(yè),應(yīng)一樣向女人開放??v離男女平等仍還有些距離,但在法律與教育上,會承認(rèn),男女平等。”
褚韶華一時(shí)都聽入了神,不禁問向潘太太,“真能這樣?”
潘太太笑,“我小時(shí)候,可是從沒見過有女性能于政府做官的,如今不是有了。社會是會進(jìn)步的,可社會不會無端的進(jìn)步,我雖非有呂小姐這樣的才干之人,可也會定期給北京的女學(xué)捐一些錢,支持她們運(yùn)作下去。我想,這多少也是一種推動。”
褚韶華具有天生的冷靜,她并沒有沉浸在潘太太所渲染的男女平等的美好愿景中,而是皺眉問,“潘嬸嬸,那你說,這種對男女平等的推動,要靠什么人來推動呢?像呂小姐、潘嬸嬸你們這樣的人嗎?”
潘太太想了想,搖頭道,“社會的改變,必是一種大多數(shù)人在風(fēng)氣上、認(rèn)知上的改變,縱報(bào)紙上那些有著生花妙筆、文才不凡的人士,想一人兩人改變社會也是妄想。這需要的不是一兩個人的推動,而是需要所有人的努力,幾代人或是數(shù)代人的教育,才能完成的事?!?
強(qiáng)勢如褚韶華都不禁感慨一句,“這可真是太不容易了?!?
“不容易也要去做?!迸颂寄渴枥?,平和又堅(jiān)定,此時(shí)的潘太太并不似以往那個溫和閑適的貴婦人,而是帶著某種讓人說不出的氣質(zhì),這是一種能與潘先生的儒雅并肩的氣場,潘太太溫聲道,“人人都能盡一點(diǎn)自己的努力,我們的后人才有可能迎來更為寬廣的天地。若我們無所作為,非但于我們現(xiàn)在的處境無所改善,就是于社會,于后人,豈不愧焉?”
——
以褚韶華的理智,聽潘太太一席話,亦禁不住有心潮澎湃之感。因與潘太太說的投機(jī),中午就在潘家用的飯。褚韶華行事向來周全,還特意托潘家下人去自家給婆婆送了口信,說明中午留在潘家用飯之事。
陳太太私下都與丈夫嘀咕,“真不知老大家這是什么樣的臉皮,每次去人潘家,時(shí)不時(shí)要留下吃飯。就是人家有錢,飯菜好吃,也不好這樣貪嘴的?!?
陳老爺都不曉得如何跟妻子這種沒見識的婦道人家講這道理,潘家那樣的人家,有本事你也去吃飯?jiān)囋?。說來,這正是陳老爺所欣賞褚韶華之處,交際絕對是一項(xiàng)極有用的本領(lǐng),陳老爺做生意的人,最知人脈的重要。陳家雖則吃穿不愁,離潘家還是有不小差距的,大兒媳能與潘家這樣的人家交際,于自家又有什么壞處不成?
陳老爺?shù)溃袄洗蠹邑M是貪嘴的,無非是潘太太喜歡她,愿意留她吃飯罷了?!?
“那也不好總在人家吃啊?!标愄蛺墼谧约页燥?,多自在。
“行了,我看老大家不是不懂事的人,她是有分寸的。”
有分寸的褚韶華眼下正為一事憂慮,說來,她自有了身孕,一向刻薄的婆婆也寬厚許多,吃食上更是大方極了,肉蛋魚蝦,家里就沒斷過。褚韶華也很享受現(xiàn)在的生活,可今天在潘家用飯,見著一道辣子雞,褚韶華當(dāng)時(shí)食欲大增,一人就吃了半盤子。褚韶華當(dāng)時(shí)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我以前很少吃辣,不知為何,自有身孕,就特愛吃辣的?!?
潘太太笑望她較以往更為細(xì)致粉嫩的臉頰,雖則褚韶華容貌出眾,可先前的皮膚斷沒有這般凝脂如玉般的柔潤無暇,潘太太道,“有了身子就是這樣,我懷著阿玉時(shí)也是如此,吃辣吃的都停不下來。我還沒嫁人時(shí),一吃辣臉上就要出痘的,可那會兒,不論吃多少辣,都似你這般,說膚若凝脂都不為過。”
其實(shí),褚韶華自己也有所感覺,她這胎,多半懷的是個閨女。因?yàn)?,以前月份淺時(shí)還不大明顯,隨著月份漸大,她越發(fā)嗜辣,如今哪頓沒點(diǎn)兒辣的,便覺飯菜無味。褚韶華自是盼著第一胎能得個兒子最好不過,可若懷的是閨女,一樣是她的骨肉,一個強(qiáng)勢的女人,是永遠(yuǎn)不會嫌棄自己骨肉的。尤其今日聽潘太太說起如今平權(quán)、女權(quán)之事,褚韶華更是從來沒覺自己比哪個男人就低一等。可公婆那樣的盼孫子,若以后生出來是閨女,豈不是叫公婆失望。
公公倒還好,素來明理。
婆婆則是一向糊涂的人。
褚韶華尋思著,還是得事先有個章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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