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苗打完電話回到旅館,江皓月不在。
房間一共那么大,一眼望盡。
她不死心,失魂落魄地找了他一圈,只發(fā)現(xiàn)他留在桌上的字條:我回宿舍了。
寥寥五個字,沒有多余的關(guān)切,鮮明地與她劃清界限。
放在字條旁的,是被擱置許久許久的旅行計劃表。江皓月不知道從哪里把它翻出來,用來提醒她,他之前說的“你明天想去哪,我們計劃一下”。
他帶來的東西很少,這會兒全帶走了。
陸苗盯著計劃表看了幾分鐘,揉成團(tuán),丟進(jìn)了垃圾桶。
切好的蘋果氧化,身上淋濕的衣服冷掉,她死氣沉沉地在房間里坐著。
等到凌晨兩點(diǎn),陸苗不得不認(rèn)清現(xiàn)實:江皓月今晚不會回來了。
陸苗做了一夜的噩夢。
清早,拍門聲將她叫醒。
睜開干澀的眼睛,陸苗迅速掙脫困意,從被窩里坐起來。
——江皓月回來了!
她沒有半點(diǎn)猶豫地拉開房門。
外面站著的人,出乎她的意料。
“爸爸,媽媽……”
陸苗啞著嗓子問:“你們怎么來了?”
林文芳和陸永飛皆是一臉倦容。
現(xiàn)在不過凌晨六點(diǎn),他們是連夜趕來的。
“你這孩子太讓人操心了,”陸永飛單刀直入道:“我們來帶你回去?!?
“我不回去。”
陸苗執(zhí)拗得不可思議。
“昨天在電話里我已經(jīng)跟你們說得很清楚了。我有權(quán)利選擇自己要過什么樣的人生,跟什么樣的人在一起?!?
林文芳被她氣笑:“陸苗,我生你養(yǎng)你十八年,你竟然跟我說出這種話?!?
“是,我知道這樣對你們說話很不應(yīng)該?!?
陸苗的下巴微微仰高,眼神定定:“但你們反對我和江皓月在一起?!?
林文芳盯著她,目光中滿是痛心。
“我看你真是被鬼迷了心竅,爹媽也不認(rèn)了,”她冷哼一聲,語氣變得尖利:“選擇?你憑什么有權(quán)利去選擇?”
“你來這里的錢不是我們出的?你住的旅店花的不是我們的錢?你身上的衣服鞋,所有的一切不是我買的?你的錢用差不多了吧?不必再向我們要了嗎?你跟我談選擇,你花著我的錢,在這兒跟我談選擇?”
陸苗倔強(qiáng)地挺直脊梁,不愿松口:“我不花你們的錢,我會去找工作?!?
“陸苗,你到底是傻了還是瘋了?”陸永飛皺緊眉頭:“一個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拿個高中文憑,你打算出去打工?”
“我不是一個人,”她露出小小的笑,頰邊有淺淺笑窩:“江皓月也在這兒?!?
“行,那你等會兒聽聽他怎么說吧?!?
林文芳抱著手,表情似笑非笑:“我們跟他通過電話,他一會兒就來。”
他們進(jìn)到房間里,氣氛糟到了極點(diǎn)。
就在這時,林文芳眼尖地發(fā)現(xiàn)屋里多出了一張床。
“加的床是怎么回事?你們睡一個屋?”
陸苗瞥了眼用來堆雜物的小床,輕描淡寫道:“他不睡那個床。”
她側(cè)身,給她媽媽指了指房間正中心的大床:“我和他一起,睡那張。”
陸永飛和林文芳的臉色,被她氣得一陣青一陣白。
“陸苗,你想怎么樣?”
林文芳沒忍住,歇斯底里地沖她吼了起來:“你沒本事考來,準(zhǔn)備大著肚子留在這里,讓上大學(xué)的江皓月養(yǎng)你?”
這話說得相當(dāng)難聽,陸苗攥緊拳頭,清清楚楚地重復(fù)道:“我不用他養(yǎng),我會去打工?!?
“哦?打工?!?
林文芳將那樣的生活撕碎了,血淋淋地扔到她面前。
“大著肚子,拿個高中文憑,給人點(diǎn)頭哈腰地打工,每日最大的盼望是你老公早點(diǎn)回家。這就是你所謂的,被你選擇的、心心念念的,你想要的人生,對吧?”
陸苗的胸腔劇烈地起伏。她有一肚子想說的話,但她極力地,將它們?nèi)垦氏氯ァ?
對面是她的父母,她明白自己和他們是無法講通的了,索性不說。
“隨你怎么想吧?!?
她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倔得讓人恨。
陸永飛看著眼前的亭亭玉立的女兒,恍惚間想起她還是小不點(diǎn)的時候。
林文芳舉著雞毛撣子要收拾她,她被打得嗷嗷大叫,被追得滿樓亂跑……可是她沒錯,就堅決不會認(rèn)錯。
好似一眨眼那么短的功夫,那個調(diào)皮的小娃娃,就長得這么大了。
他揉著發(fā)疼的太陽穴,拿現(xiàn)在的陸苗一點(diǎn)兒辦法也沒有。
房門沒關(guān),在這個林文芳接近崩潰的時間點(diǎn),江皓月來了。
他禮貌地扣了扣門,不知先前的話他聽了多少。
陸苗第一時間走到他身邊,他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江皓月的出現(xiàn)和他此刻親昵的舉動,讓陸苗有了底氣。
不過,這底氣只維持了幾秒。
“叔叔阿姨,你們別跟陸苗生氣,別對陸苗失望?!?
他的表情看上去,溫柔又平和。
“正好大家都在,說清楚吧?!?
陸苗望著他,他甚至分出心思,對她笑了笑。
“苗苗,我一直把你當(dāng)妹妹,叔叔阿姨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