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苗本身不是怕生的性格,三兩句就跟舍友們聊開了。
她對江皓月這一年的生活好奇,而他們對她好奇。
找了一家火鍋店坐下,一桌年輕人快快樂樂地圍在一起,揭江皓月的底。
“前一陣子你高考,江皓月手機(jī)不離手?!?
“何止是前一陣子,”另一個舍友補(bǔ)充道:“你要來了,他大半夜在那兒寫東西、查資料,考試都沒見他那樣用功。”
“最初,我們以為你是他的女朋友,或者他喜歡的人,后來跟他熟了才知道,你是他一起長大的鄰家妹妹?!?
陸苗臉上有掩不住的笑意,偷偷轉(zhuǎn)頭去看江皓月的表情。
他平靜無波的眸子掃過來,將她的視線抓了個正著。
用只有她能聽見的音量,江皓月對她的洋洋得意評價道:“你該反思一下,你為什么這么讓人操心?!?
看到這一畫面,舍友們起哄。
“我們就坐在對面,你倆還說悄悄話呢?”
“說的什么呀?讓我們也聽聽。”
“你們是不是來吃夜宵的?”江皓月提醒:“鍋都沸騰了,沒人涮東西?!?
聽完他的話,陸苗夾了片羊肉放進(jìn)鍋里。
他見她動作不知輕重,啰嗦了一句:“你手小心,銅鍋邊沿是燙的。”
陸苗點(diǎn)點(diǎn)頭。
肉熟了,她先放到他的碟子里,然后再涮自己的。
大家七嘴八舌,邊吃邊聊,過了一會兒,江皓月開始幫陸苗涮白菜。
肉不是江皓月主動會多吃的東西,就像陸苗吃蔬菜吃得少一樣。
常年來對彼此的了解,使他們做起這些事來仿佛呼吸的吐納一般自然。不用經(jīng)過思考,也并非出于禮貌,就像本就應(yīng)該是自己做的活那樣地理所當(dāng)然。
單身的舍友越看對面的倆人,越感到不是滋味,仿佛被人秀了恩愛。
“我都能想象,彭雪漾在場的話,她這時會說什么了?!?
他身旁的舍友放下筷子,捏出細(xì)嗓,裝出嬌態(tài)地配合他:“皓月,人家也想吃菜菜?!?
陸苗樂呵呵地笑完,好似漫不經(jīng)心地問了句:“彭雪漾是誰?”
關(guān)于這個,他們要說的話就多了。
“我們學(xué)校法語系的系花,對江皓月一見鐘情,癡心不改。成天變著法子,讓我們替她約江皓月出來。”
陸苗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她從來沒有聽江皓月跟自己說過這個女生。
“所以,你們有替她約過嗎?”
舍友一臉的仗義:“有啊,江皓月是單身,有漂亮女生追他,身為哥們兒幫他一把再正常不過了吧?!?
陸苗的眉蹙得更緊,筷子撥弄著碟中的白菜,若有所思。
“不過,別提了……”舍友話鋒一轉(zhuǎn),她重新抬起頭。
“有次我們聯(lián)手把江皓月給騙出來了,他到場看見單獨(dú)等候他的彭雪漾,掉頭就走?;厮奚岷螅酉聛淼暮脦滋焖麤]跟我們說話。”
陸苗看了眼江皓月,他涮著火鍋,表情淡得像在聽別人的事。
“彭雪漾很擅長撒嬌嗎?”她想起剛才他們模仿的那個模樣、那種語調(diào),忍不住地在意。
“那不是叫很擅長,”舍友糾正她:“嚴(yán)謹(jǐn)?shù)卣f,是相當(dāng)?shù)纳瞄L?!?
有點(diǎn)能想象,那個系花是什么樣的了——漂亮、勇敢、擅長撒嬌,一定很有自信又很搶眼。
嘴里的菜嘗不出滋味,陸苗明顯地沮喪了起來。
“江皓月對你這么好,被他以后的女朋友看見一定會嫉妒的?!?
男生們聊著聊著,話題再次回到了陸苗身上。
“說來,陸苗妹妹你在高中有沒有喜歡哪個男孩子???”
“她沒有。”江皓月出聲,直接擋掉了這個話題。
“嘖嘖,江皓月儼然一副家長的模樣啊?!?
少見他對一個人這么上心,舍友們覺得新鮮極了。
“高考結(jié)束,人家妹妹開學(xué)要上大學(xué)了,有喜歡的男孩再正常不過呀。憑什么都跟你似的,心中只有學(xué)習(xí)、只有研究,年輕人應(yīng)該去享受青春啊?!?
他們齊心合力地勸她:“陸苗妹妹,你千萬別學(xué)江皓月,做那種老古板,萬年冰山。一進(jìn)大學(xué)就找男朋友,不喜歡就換。我們動作慢了,單了一年,這再往后,找到對象的機(jī)率就越來越低啦。”
江皓月聽出他們是激他,在那兒胡說八道,不過還是不放心,如果真的被陸苗聽進(jìn)去了。
“你們教的這是什么???聽聽自己說的,像話嗎?”
陸苗笑笑,聰明地把話引到他們身上:“我覺得你們都是很優(yōu)秀的人,不必?fù)?dān)心這些的?!?
這話說得,著實(shí)悅耳。好看小姑娘的夸贊,誰聽了都會高興。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宿舍的“老大”和江皓月一起去柜臺付賬。他們說由他們出錢,請第一次見面的陸苗妹妹吃飯,但江皓月不讓。
趁他不在,陸苗悄悄地問剩下的那幾個舍友。
“為什么你們會知道,我不是他喜歡的人,是他的鄰家妹妹?”
“江皓月說的呀。”
他們實(shí)誠地回答:“他強(qiáng)調(diào)了很多次呢?!?
陸苗猜想的也是這樣。
……
夜宵結(jié)束,江皓月跟陸苗回旅館。
舍友們都對陸苗印象挺好,約她這幾天有空再出來吃飯,她笑著點(diǎn)頭。
熱鬧散去,他們并肩走在空曠的街道上。
晴朗的夏夜,可惜抬頭看不見星星,陸苗知足地在心中想:還好她身邊有個大大的月亮。
“沒想到,在最好大學(xué)讀書的人,跟普通人一樣,他們看上去很開朗?!?
她對他的舍友們印象也不錯。
他挑眉:“那不然,你以為他們是什么樣的?”
陸苗想了想,形容道:“戴著眼鏡,做事很嚴(yán)謹(jǐn),不會輕易開玩笑的那種?!?
“哦。那種走幾步路,抖一抖,背后會掉下灰的?”他替她補(bǔ)充道。
她撲哧笑了:“差不多吧?!?
“怎么可能啊,你想象的是什么古董……”
他也笑:“大家都是普通人,充其量稍微會讀點(diǎn)書而已,哪有什么區(qū)別?!?
又走了一段路。陸苗忽然提起,很久以前他們的一個約定。
“你還記得我們的不早戀協(xié)議嗎?”
“記得?!苯┰虏患偎妓鞯卮?。
她用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語調(diào)問他。
“我十八歲,你十九歲。我考完了高考,現(xiàn)在不算早戀了,對吧?”
江皓月沒有回答她。
他像是在走神,一雙眸子蒙了層霧,安靜而空。
能感受到的是,他們倆方才那種輕松愉快的氛圍,漸漸地沉了下來。
吃火鍋時,舍友們問她“在高中有沒有喜歡哪個男孩子”;他替她說的“沒有”,因為他以為沒有……
“你有喜歡的人了?!?
江皓月說的是肯定句。
陸苗對于這種事,一直比較遲鈍、比較不敏感,現(xiàn)下她跟他主動提了,他斷定她是有了自己的想法。
“對啊?!彼姓J(rèn)得坦蕩。
旅館到了。
到了亮堂的地方,他眼中的灰暗已經(jīng)粉飾干凈。
回到房間,江皓月催陸苗先去洗澡。她盯著他的表情不放,他不知道她要在他的臉上找什么,甚至對她溫柔地笑了笑。
等到浴室的水聲響起,江皓月嘆了口氣,拿出手機(jī),給陸苗的父母發(fā)了短信。大概在信息里跟他們說了一下今天做的事,以及他們已經(jīng)安全到達(dá)旅館。
做完這件事,手機(jī)屏幕的光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