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醫(yī)院回來沒幾天，江皓月就出事了。

辭掉護(hù)工后，一直是江義帶他去洗澡，有天江義不在，江皓月自己戴上義肢去了四樓的浴室，洗澡的時候滑倒了。

是陸苗發(fā)現(xiàn)的他。那天她跟其他小朋友出去玩，回來的時候晚了，怕林文芳罵她，很自覺地自己拎著水桶去公共浴室排隊。

走到浴室門口，陸苗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水泥地濕濕的，里面的水從門縫漫出來了。

她敲了幾下門，奇怪的是沒有人應(yīng)她，里頭有嘩嘩的流水聲，卻沒有洗澡的聲音。

陸苗判斷，上一個洗澡的人忘記關(guān)水了。

浴室的門鎖是最簡易的金屬插銷，她從外邊拽著門晃了幾下，就把門給弄開了。

水開著不知道多久，沖出來的全是涼水，江皓月半闔著眼，臥在水泥地上。

濕漉的頭發(fā)、蒼白的臉色，男孩弓起背脊，手搭在缺失的那條腿上，浴室的橙黃燈光將他的狼狽一覽無遺地呈現(xiàn)在她的面前。

陸苗抑制不住發(fā)出一聲驚呼：“江、江皓月？！”

她喊他，他一點兒反應(yīng)也沒有。

這下陸苗徹底慌了，踉踉蹌蹌跑出門去，水桶都被她踹飛了。

“爸爸、媽媽?。　?

她站在樓道那兒往下喊，用了自己最大的聲音，別說是住在二樓的陸永飛夫婦了，整棟樓的人皆被她驚雷一樣炸開的話給狠狠地震了一震。

“不好啦！江皓月好像死了！！”

江皓月記不清，這天多少人在浴室門口看到了他的裸露出的殘缺身體……他覺著自己還是不要記清，會好過一些。

這一次摔倒挺嚴(yán)重的，陸苗看到，江皓月又開始坐輪椅了。

人從醫(yī)院回來后，林文芳特意熬了補湯，去隔壁拿給江皓月。

“小江呀，下次想洗澡，你爸爸又恰好不在的話，跟叔叔阿姨說就好了，你現(xiàn)在自己洗澡不太方便?！?

想到這孩子的性格，她不放心地補充了一句：“你千萬不要怕麻煩阿姨，也別覺得不好意思?！?

陸苗跟在她媽媽后邊，她同樣很關(guān)心江皓月：“叔叔阿姨不在，還可以跟我說?！?

林文芳瞪了她一眼。

“我?guī)湍憬邪职謰寢?。”陸苗機(jī)靈地圓了圓。

“是啊，你看，你苗苗妹妹也很樂意幫你?！蹦概畟z的臉上，別無二致地寫著真誠和熱情。

江皓月知道，這不是客套話，他們一家人是的的確確想要幫助他。

“謝謝阿姨?！彼哪抗鈴牧治姆寄莾?，轉(zhuǎn)到了她身旁的陸苗，陸苗似有感知，心里稍稍地有點期待。

“謝謝苗苗。”他說了。

被點到的陸苗馬上抬頭，沖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

江皓月也對她笑了笑：“我沒事的?！?

直到林文芳回家了，還在念叨：“小江真有禮貌啊。”

陸苗手里扒著飯，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聽到和江皓月有關(guān)的話題，不忘刷一刷存在感：“我野很油禮貌呀！”

林文芳瞥了她一眼，不住地嘆氣：“嘖嘖，就差了一歲，怎么就差了這么多。”

“學(xué)學(xué)隔壁的哥哥，‘謝謝’、‘慢走’、‘辛苦叔叔阿姨了’、‘我自己來就好’，你天天聽著，怎么就學(xué)不會呢？平時碰見樓上樓下的長輩，從不見你嘴甜地去問個好?！?

陸永飛看著好笑，出口維護(hù)女兒：“算了啦，傻乎乎的是她的特色嘛。往好聽的說，這叫天真爛漫，是吧？”

“就你慣著她?！蹦眠@對父女沒辦法，林文芳講到別的，感慨起來：“想來小江這孩子真是挺可憐的，單親家庭，他爸爸又愛打牌……”

說著說著，她忍不住壓低聲音，嘴碎了一句：“孩子行動不方便，做父親的也不知道多照顧家里一些，還天天在外面賭，難怪他老婆跟別人跑了?！?

陸永飛輕咳一聲，掐了她的話：“你注意點，別在苗苗面前說這些?！?

到底是別人家比較敏感的話題，小孩子聽了，出去亂說就不好了。

關(guān)于這一點，其實是陸永飛太多慮，因為陸苗是典型的左耳朵進(jìn)右耳朵出，這邊聽他們說完了話，下飯桌后她出去玩一圈，什么都忘干凈了。

陸苗覺得自己和江皓月的關(guān)系變得好了點，所以想叫他一起出去玩，帶他認(rèn)識她的小伙伴們。

天氣冷了，呆在家里還不如在外面，白天的時候有太陽、再四處跑一跑，整個人就會暖和起來。

冬至那天正好是個休息日，陸永飛和林文芳也在家，他們準(zhǔn)備包餃子，叫江皓月來家里吃。陸苗和其他小朋友約好了要出去，興致勃勃邀江皓月一起。

“我們就出去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就回來了，絕對不貪玩。”

再三跟家長保證后，陸永飛終于答應(yīng)，幫忙她把江皓月的輪椅搬下樓。

陸苗搬來幾個月，已然混成了這一帶的孩子王。她膽子大，別人怕高怕臟怕蟲子怕家長，她啥也不怕，男孩女孩都喜歡跟她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