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迎恩的怒氣不比拓攀高小,潛意識中,他本就覺得自己不如拓攀高,所以與其相對的時候,會自卑膽怯。可趙當世算什么東西,居然也打起了自家的主意?;⒙淦疥柋蝗?,他輸給拓攀高沒話說,但絕無法容忍給不入流的趙當世擺一道。
小山上人不多,但高、拓的人畢竟占了大多數(shù),趙營的八九人明顯捉襟見肘。周文赫厲聲道:“保護都使!”左右夜不收齊聲應(yīng)命。說話間,拓攀高魁壯的身軀就飛掠了過來。
拓攀高造反前就是江洋大盜,本領(lǐng)極為強橫,他借著酒勁,一連揮出三四刀,刀刀間不容發(fā),周文赫咬牙頂了他幾招,雙臂立刻酸麻,暗忖:“好賊子,果然厲害!”剛想完,頭上刀鋒又至,他不及細想,向上一架,卻沒想到這是個虛招,拓攀高飛起一腳,正中他門戶洞開的前胸。
只聽“嘭”一聲悶響,堅硬的胸骨勉強抗下這勢大力沉的一腳,周文赫五臟六腑在一瞬間似乎都要爆炸開了,踉蹌著倒退三四步,堪堪撐住不倒,卻是喉頭一甜,一股熱血涌上來,流出嘴角。
一名夜不收見勢,立刻出手想替他解圍,孰料拓攀高矯健若猿,騰挪之間,輕松閃過他兩招,然后抓住時機,大喝一聲“去”。聲起刀落,硬生生將那夜不收的半個腦袋削了下來,登時間,紅黃噴濺一地。
這時高、拓二人的手下也都吆喝著殺奔上前。合著趙當世,趙營八人且戰(zhàn)且退,死死抵擋住他們的沖擊。原本憑著夜不收的身手,高、拓的人雖多,一時半會兒倒也拿不下他們,只是當中一個拓攀高太過兇猛,呼吸間,又劈死了一名猝不及防的夜不收。趙當世瞧在眼里,暗暗驚嘆就把郝?lián)u旗叫來,與他單打獨斗,也未必是對手。這闖營第一號猛將,果然當之無愧。
拓攀高的勇猛超乎趙當世的想象,看著身邊又倒下一個夜不收,周文赫也是負傷多處,他不禁開始慌亂起來。拓攀高瞪著血紅的雙眼,一心一意要把趙當世給殺了。起初還有夜不收擋在前面,到了后來,因為敵人幾面圍攻,原本人數(shù)就不多的夜不收只能分頭抵擋,再也無法掩護趙當世,所以很快,他就和殺氣四溢的拓攀高面對相斗。
比起其他一些小富即安、沉湎酒色的掌盤子,趙當世的自律能力已算很強。除了連續(xù)作戰(zhàn)、高強度行軍等特殊情況,他未嘗一日懈怠過對身體的鍛煉、武藝的練習(xí)。然而,每個層次有每個層次的標準。相比普通將官,趙當世也許本事已算不錯,但在拓攀高眼里,完全微不足道。
事實也正是如此,趙當世接了拓攀高幾招,刀法就開始凌亂,眼前明晃晃的刀光劍影不住閃動,趙當世自覺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近距離地觸碰到死亡。甚至那時在九條龍與張胖子營中,也不比現(xiàn)在兇險。
拓攀高“哇呀呀”不住嘶吼,像是把滿腔的憤恨都融入了刀里,每一刀殺出,都蘊涵了十成力道。戰(zhàn)地狹小,趙當世無法閃躲,每每只能強擋,每擋一次,眼前就會被震出無數(shù)金星。
趙當世滿頭血汗交加,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咬緊牙關(guān)準備接下拓攀高的下一擊,可腳下一滑,坐倒在地。眼看著當頭一柄腰刀劈下,他閉目以為必死,孰料千鈞一發(fā)之際,只覺面前一暗,竟是一人擋在身前,生生以背脊挨下了這一刀,睜眼看那人,面黑剛毅,不是周文赫是誰?
周文赫先前已經(jīng)負傷多處,這時又拼死以肉體吃了對手一刀,縱有厚甲為護,那刀刃也已經(jīng)透過鎧甲,砍入肉里。只聽悶哼一聲,他再也抗不住,搖晃著向趙當世身邊倒去。
一個兵士正想上來補刀,趙當世看得親切,手起一挑,正中對方咽喉,繼而反手一揮,將其砍倒,轉(zhuǎn)眼再看周文赫,已然倒在血泊中,生死不明。
就在這當口,趙當世眼前忽然金光一閃,刺目的陽光幾乎耀得他睜不開眼。他下意識朝前劈了一刀,只聽“咣”的一聲,竟是砍到了甲胄之上。
目光稍移,他也不看來人,又是一滾,躲到一邊。不看便知,必是身著鐵甲的拓攀高再次殺到了。
拓攀高志在必得,豈容趙當世走脫,足尖一點,抽出一腳,踢中趙當世胯部。趙當世受此鈍擊,只感覺體內(nèi)心肝脾肺都被震得七葷八素,極是難受。
一擊得手后,拓攀高搶上前來,揚起刀口就要結(jié)果趙當世。當是時,趙當世身邊并無一人可來相助,想期盼再來個周文赫已不可能,被殺已成定局。
生死往往只在一瞬間。這句話可用在趙當世身上,同樣也可用在拓攀高身上。
“納命……”眾目睽睽之下,拓攀高高高舉起、血漬縱橫的腰刀即將向趙當世斬落,然而,他那“納命來”的“來”字尚未說出口,一支短箭猝然間射入了他的脖頸。
伴隨著脖間一股火熱的感覺,拓攀高只覺渾身乏力,揮到一半的腰刀,也拿捏不住,“哐當”落在了腳邊。他伸手去摸脖子,觸碰到一根硬邦邦的東西。就在摸到那奪取他性命的物什那一刻,他終于無力地倒了下去。
趙當世怔怔地看著身前那脖間還在冒著氣泡的軀體,驚魂未定。不過,隨即身邊響起一陣山崩地裂般的歡呼與哀嚎的交雜,卻很快將他從茫然中喚醒。
拓攀高死了!
趙當世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幾乎是本能地抽出腰間短刀,也不管拓攀高是否真的氣絕,左手拔著他的頭發(fā),右手則用刀狠命地切割他的首級。一股股熱血射在趙當世的臉上,他只當不覺,更加加快了手法。忽然間,左手一輕,拓攀高的首級就這樣被他割了下來。他手持拓攀高首級,喘著氣站立起來,環(huán)顧四周,所有本在拼死相斗的兵士全都看著他,戰(zhàn)地的中心突然一片沉寂。他們之中,歡喜的是趙營的夜不收,恐懼的則是高迎恩與拓攀高的部下。
出手相助,放箭射殺拓攀高的是誰?
趙當世迷惑地伸長脖子向外頭看去,不過,首先映入他眼簾并不是那個射箭之人,他首先看到了,是小徑口一隊殺上山的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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