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之間的狹窄走廊,是北面大軍出入南京的必經(jīng)之路,也是如今南北兩支遼軍對峙之處。這片戰(zhàn)場密布丘陵,地勢起伏不定,易守難攻,耶律大石在此布下漢軍營和鐵壁營的營壘,還征了上萬簽軍,將南京城中的鐵桶炮數(shù)十門拖曳到這里。戰(zhàn)場南面地勢平坦,適于騎兵奔馳,便布置了數(shù)萬契丹部族騎軍。而耶律大石本部精銳騎兵,和漠北部族騎軍,則在防線的后面列成中軍大營。
數(shù)里之外,耶律延禧大軍的營寨從北山一直綿延到海邊。無數(shù)連綿的營帳上空,旌旗飄揚,一隊隊衣甲鮮明皮室軍,宮分軍精銳在營寨中奔馳出入,鐵林軍重騎的鎧甲具裝映得陽光耀眼。然而,營寨上空,卻彌漫著一股頹然之氣,營寨門口士兵有氣無力地拄著長槍。所謂皮室精兵,分軍需飯食的時候,卻亂糟糟一哄而上。根據(jù)細作來報,耶律延禧為收買人心,多次無緣無故地獎賞將領(lǐng)和軍兵,只是獎賞不公,卻更令軍心不滿。
耶律大石的目光越過北面遼軍的大營,再向北望去,“耶律延禧傾巢而出,耶律章奴在上京也該動手了吧。等到后方糧草斷絕,看你是讓大軍吃馬肉,還是退軍?”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憐憫,平心而論,耶律延禧未失尚武之氣,但他如此昏庸,以至眾叛親離,留在大位上,也只是契丹族人的拖累。
在漠北往云州的路上,一萬多蔑爾勃人正緩緩地行進。和普通的游牧部落相似,他們趕著裝載穹廬帳幕的大車,驅(qū)趕成群的牛羊和馬匹。和普通的游牧部落不同,這些蔑爾勃人全都是精壯的男子,雖然大多數(shù)只有簡陋的皮甲和兵刃,在草原上亦是一支強大的力量。數(shù)百騎鎧甲完整的騎兵將一名有些未老先衰模樣的男子簇擁在中間。伯升豁·蔑爾勃緊緊皺著眉頭,似乎總是放心不下什么。
隊伍的后面,忽然揚起了塵土,擔任后衛(wèi)警戒的哨騎隊長飛快地打馬過來,臉上神色倉皇地秉道:“夏國人襲擊了大汗的營地,只有帖木兒護衛(wèi)這份族人逃出來了。”那哨騎隊長的手往后指,只見北方的地平線上,隱隱綽綽出現(xiàn)了一線人馬,兩三騎正從人群中奔出,加打馬過來。
“什么?”伯升豁·蔑爾勃失聲道,腦海里立刻響起另一個聲音,“蔑爾勃部落完了!”在漠北部落里,沒有人比伯升豁·蔑爾勃更了解夏國軍隊。他強制按捺住胸口的陣痛,從懷中取出一柄曾經(jīng)被海都汗斥為小孩玩具的千里鏡,朝后方望去,只見當先一騎正是父汗最為信任的勇將帖木兒。他就像是狗一樣忠誠于海都汗,不到萬不得已,海都汗也不會輕易讓他離開身邊。望著滿面風塵,衣衫襤褸,身上還帶著傷的帖木兒越來越近,來到近前,馬未停穩(wěn)便跳下鞍來,連滾帶爬地來到伯升豁·蔑爾勃馬前,跪秉道:“伯升豁少爺,夏國人偷襲了部落。大汗,......大汗,讓你,一定要為他報仇!”他的聲音沙啞,帶著無比的痛楚和仇恨。
伯升豁·蔑爾勃聞,身軀微微顫抖,只覺的眼前一黑,差點從馬上掉下來。他強自按捺住心神,緩緩沉聲道:“夏國人究竟是如何偷襲部落的,你詳細說出來?!碧緝核痤^,伯升豁見他臉上的塵土和汗水混在一起,狼狽不堪,身上帶傷,神色凄惶如驚弓之鳥,心頭又是一痛。
“一個多月前,好幾萬夏國軍隊突然襲擊了我們......”帖木兒沙啞著嗓子,咳嗽了幾聲。伯升豁見他嘴唇已經(jīng)干裂除了血泡,揮手讓隨從給他遞上一壺水。帖木兒所部這些天不停地往南逃,沒有多余的時間掘井取水,此刻嗓子已經(jīng)干得冒煙,于是也不客氣,接過去水囊咕咕咕一飲而盡,方才繼續(xù)說。伯升豁的親信部將已經(jīng)紛紛圍攏過來,聽他將部落里生的噩耗講出。眾人一邊聽,一邊捶胸頓足。
這時,帖木兒所護衛(wèi)的蔑爾勃貴族也趕到了過來,好幾個千夫長百夫長的妻兒也在其內(nèi),乍見了親人,無不抱頭痛哭。而其他親人不知所終的蔑爾勃人,則個個面色如土,有的竟然嚎啕大哭起來。萬余大軍都無法再前進,只能原地宿營,到了晚上,營地中除了沉寂,到處皆聞哭聲。
伯升豁·蔑爾勃帳幕的燈火亮了一夜,早晨,他召集眾將,沉聲道:“我已經(jīng)決定,不去云州,立刻回返漠北,夏國人襲擊了我們,我們就找夏國人報仇去。”眾將大為吃驚地看著這個以無用著稱的海都汗的長子,一夜的思索,讓他的臉頰凹陷了進去,雙目布滿血絲,聲音沙啞,半點也沒有平常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樣子了。
“伯升豁少爺,云州是契丹人答應(yīng)給我們的???真的不去了嗎?”有個將領(lǐng)畏畏怯怯地道,夏國軍隊能一舉掃平蔑爾勃人大營,海都汗戰(zhàn)死。這無用的伯升豁領(lǐng)一萬蔑爾勃人回去找夏國人廝殺,無疑是自投落網(wǎng),聽說南面云州水草豐美,氣候溫潤,比漠北不知要好多少。他這話引起了不少將領(lǐng)的共鳴,紛紛附和,還用質(zhì)疑的目光看著伯升豁。
伯升豁·蔑爾勃冷冷地掃視了那些主張去云州的將領(lǐng),讓人不敢和他對視,不得不將頭低下去。他嘆了口氣,沉聲道:“豺狼肯將羊羔讓給受傷的老虎嗎?因為蔑爾勃族強大,契丹人才肯將云應(yīng)寰朔州交給我們,現(xiàn)在還想順順當當?shù)厥杖∧厦娴闹菘h和草原,這不是白日做夢嗎?”
好幾個將領(lǐng)臉上猶有不服的神色,不待他們開口,伯升豁又道:“我意已決,回漠北找夏國人報仇。誰不想跟我走的,就自己去投奔烏爾袞和塔赤去吧,”他頓了一頓,扯開胸口的衣襟,看著底下的將領(lǐng),沉聲道:“還有,從今以后,我就是蔑爾勃部落的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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