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黑棍之事過去后,蘇先生與趙長卿趁著天氣尚好,相約去西山賞黃花。
雖過了重陽,西山半壁黃花依舊開的燦爛。師徒兩個還在西山有名的賞菊樓上吃了頓大餐,兩人都不是吝于享受的人,要的便是最應(yīng)景的菊英宴,當(dāng)然,這個季節(jié),少不了肥螃蟹。
蘇先生剝蟹的姿勢優(yōu)雅細(xì)致,趙長卿并不吃螃蟹,只撿了手邊的菜來品嘗,習(xí)慣性的分析酒樓的做法,想著回去自己也試一試。
蘇先生問,“還沒忘了楚渝?”
趙長卿用手背試一試酒壺,酒已溫,先取了蘇先生的杯子斟滿,道,“我從沒想過會忘了楚哥哥?!壁w長卿淡淡一笑,“以后子孫滿堂,白發(fā)蒼蒼、垂垂老矣的時候再回憶少時歲月,說不定他還在。”
自成親后,趙長卿鮮少再提及楚渝,若不是蘇先生問,她也不會提。說了這一句,趙長卿轉(zhuǎn)而道,“可惜他們受傷的受傷,阿寧梨子嫌螃蟹吃起來瑣碎,余下阿白梨果吃過兩次,到底不如人多一起吃的熱鬧?!?
蘇先生笑,“我叫采買的多買些肥螃蟹回去,到時做些醬蟹、糟蟹、醉蟹,慢慢放著吃,味道也很不錯。”
對于料理河鮮,趙長卿并不擅長,笑,“到時先生教教我,我也學(xué)一學(xué)。”趙長卿不吃螃蟹,夏文卻是極愛這一口的。
“這有何難?!碧K先生道,“有三個要訣。第一,雌不犯雄,雄不犯雌。就是說雌雄不要混在一起腌,不然會影響口感。第二,酒不犯醬,醬不犯酒,醬與酒不能在一起用。第三,螃蟹越肥越好,還得是活蟹,死的不成,吃不得。還得是完整的活蟹,足螯無所損傷才好?!?
蘇先生喜食蟹,也只用了兩個便夠,師徒兩個說些吃食趣事,略歇了一歇,便帶著丫環(huán)沿山路下山去了。
黃巢有詩說,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后百花殺。
如今已過了重陽,雖仍有黃花可賞,可這山上除了黃花也委實(shí)沒有別的花了,余者草木在秋風(fēng)中逐次凋零,落得一路又一路。
蘇先生道,“聽說皇后娘娘建的書院就在山腳,咱們順道去瞧瞧?!?
趙長卿笑,“好?!彼恢敝宦勂涿?,真正并未去過。
西山上勝景極多,有西山寺、有老梅大長公主的別宮、有清修的二皇子正妃韓妃娘娘的清心庵、還有許多有錢人家的別院。宋皇后未進(jìn)宮時曾在山腳購置宅子開設(shè)書院,后來宋皇后正位中宮,這書院一直由宋皇后的父親承恩侯宋榮代為打理。
書院只免費(fèi)教三年功課,宋皇后似乎并不打算培養(yǎng)出舉人進(jìn)士之流,因此書院只是教些基礎(chǔ)的課程,引導(dǎo)學(xué)生識得幾個字罷了。書院的老師多是些貧宭的秀才、舉人之流,當(dāng)然,若有進(jìn)士前來授課,書院同樣歡迎,不過待遇是一樣的,并不因你是進(jìn)士便提高待遇。
書院的資金來源除了皇后娘娘的私房產(chǎn)業(yè),便是來自外界的捐助。
這是一座由莊院改成的書院,并無雕梁畫棟、富貴錦繡,甫一進(jìn)去便聽得瑯瑯讀書聲。書院本身的設(shè)置與尋常書院也有幾分不同,她們一進(jìn)門便有相關(guān)的管事接待,那管事也是穿著讀書人慣穿的長衫,文質(zhì)彬彬的模樣,客氣的問她們需不需要介紹。
管事開始介紹書院的學(xué)生、老師、課程,以及書院自帶的一些景致,并未有只字提到捐款的事。直待趙長卿問起,那管事方道,“我們這里每月有明確的細(xì)賬,都會貼在書院的公示板上,如果您有捐贈,一樣會在賬目中公示出來。每個月都有細(xì)賬,每個季度有匯總,每一年的賬目,如果您愿意來查看,隨時歡迎。倘或您捐的銀子有指定用項,將來用到您的贈銀時,會給您一份細(xì)致的賬目說明,保證您的每一分銀子都用到書院?!?
蘇先生贊道,“好生磊落?!?
管事笑道,“接受捐贈,自然要光明磊落,不然,銀子的事最難說清。皇后娘娘一片慈心善意,若被有心人誤會便不好了?!?
兩人身上并沒有帶多少現(xiàn)銀,蘇先生笑,“今天有些不便,待明日我打發(fā)人送銀票過來?!?
管事鄭重一揖,道,“我先代書院受益的學(xué)生謝過夫人了?!?
蘇先生笑,“只要銀子用在書院,我愿意捐?!?
“這您放心,書院有管事各司其職,動用銀兩時有嚴(yán)格制度,皇后娘娘還請了監(jiān)察司定期抽檢書院賬目。”
趙長卿眉心一動,并未多說,看天色將晚,便與蘇先生告辭離去。
師徒兩個在車?yán)锷塘烤桢X的事,初來帝都,何況正在風(fēng)頭上,不易多捐,便各捐五百兩。趙長卿笑,“以前想都不敢想,小時候,祖母每月給我一百大錢,我都是仔仔細(xì)細(xì)的存起來,不要說五百兩,五十兩都是一大筆銀子了?!?
蘇先生也頗是感嘆,“那會兒我教你一個月一兩束休,還有梨子他們常?;ㄇ烧Z的來蹭課?!?
說到從前,師徒兩個不禁相視而笑。
十幾載光陰匆匆而過,好在大家并未辜負(fù)。
兩人到家時已是夕陽西下,趙長卿剛邁進(jìn)小院便看到正屋前頭多了幾叢薔薇,如今天寒,薔薇倒還有些綠意,只是剛移植來,卻也不大精神。
永福自屋里接出來,趙長卿問,“大爺呢?”
永福道,“大爺在書房念書?!?
趙長卿點(diǎn)點(diǎn)頭,賞了一回剛移來的薔薇,就進(jìn)了屋去。永福服侍她梳洗后換了家常衫子,方稟道,“今天頭晌福字胡同打發(fā)人過來,說叫大爺有空過去,那邊兒老爺尋大爺有事。不巧趕上大爺頭晌去買花木,不在家,我就應(yīng)了下來。大爺回家后,我已稟過大爺了,大爺說明天與大奶奶同去福字胡同。”
福字胡同說的是夏文做大理寺少卿的族長二伯夏少卿家,因是同族,剛到帝都城時還去拜訪過,只是不巧,未曾見到夏少卿和夏太太。說來他們夫妻還是特意趕休沐的時候過去的,也提前著人去請安講了日子,結(jié)果夏少卿沒在家,是夏家二子招待的夏文;夏太太也有宴會要赴,夏二奶奶陪趙長卿說了幾句話。趙長卿便有幾分不悅,重陽節(jié)前備了幾樣土物打發(fā)人送去,來往淡淡。如今那邊罕見的打發(fā)人過來,所為無非是聯(lián)名上書之事罷了。
在家時,趙長卿嫌繁重,少用金銀。重挽了一個清水髻,鬢邊只簪一長支海棠絹花,淡淡的化了個晚妝。趙長卿道,“回家路上我還跟先生商量,眼瞅著天一日日的變冷,冬天的衣裳都得預(yù)備著裁了。等明兒你去長寧那里看看,除了衣裳,可還有什么要添置的?再有,也問一問騰表兄他們,若沒事,后兒個不要出門,一并量了尺寸,到時叫鋪?zhàn)永镆坏雷鼍褪??!?
永福皆應(yīng)了,問,“大奶奶,要不要備些禮物明兒帶去?”
趙長卿道,“不用備禮了,同族正經(jīng)親戚,難道每次上門都要帶東西?倒顯著外道。你把我跟大爺?shù)囊律烟崆邦A(yù)備出來就是了。”
永福一笑應(yīng)了。
傍晚吃飯的時候,趙長卿方命丫環(huán)將夏文自書房喊出來。夏文做事向來投入,他問,“什么時候回來的,我也沒聽見動靜?!?
趙長卿笑,“就是來個人把家偷走了,恐怕你也不知道?!?
夏文洗了手臉,笑,“哪兒能,家里有人看著呢?!庇謫栚w長卿西山寺的風(fēng)景如何。
兩人閑話幾句,趙長卿說起薔薇來,道,“你出門可得多帶幾個人,才出了事,寧可小心一些?!逼降刈呗范紩拥娜?,如今夏文出門,趙長卿實(shí)在不放心,道,“就算買花,打發(fā)平安去買一樣的?!?
夏文笑,“這可不是一般的薔薇,也不是在集市上買的,是我在同窗家移過來的。你現(xiàn)在看不出不同來,這花可是他家奴仆精細(xì)照料出來的,能開出三種顏色?!?
“哪個同窗?我認(rèn)識嗎?”
“哦,我忘跟你說了。”夏文道,“是以前小時候一起念過書的,就是我以前跟你說他家吃穿特講究的那位。他不是蜀人,若不是聯(lián)名的事,還遇不到呢。今天我本來是打算去集市,路上遇著了,就去他家挖了幾株回來。
趙長卿笑,“這位公子姓什么?”
“姓方,單名一個行字,字萬里。我現(xiàn)在才知道,他家竟是方國公府上?!毕奈母锌痪?,笑,“今天只顧著弄薔薇的事,待得閑了請他一回,也不能白要了他的花?!?
“哪個方國公?”趙長卿對帝都城的權(quán)貴委實(shí)不大熟悉。
夏文道,“就是靖國公方家。”
“靖國公?”趙長卿也不大知道靖國公府在哪兒,她道,“我聽這個名字,似乎是武官門第?!?
“嗯,方兄也會武功的,他文章念的也好,明年一道春闈?!逼鋵?shí)夏文也不知道靖國公是哪家,今天去挖花時才知曉方行大有來歷。
趙長卿笑,“成,什么時候你要請方公子,提前跟我說一聲,我好令人預(yù)備?!?
夏文又說了明日去福字胡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