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大太太嘆口氣,“也只得這樣想了。”喝了口茶,凌大太太又道,“人家兒過日子,沒有那一帆風順的。四姐兒婆家的事,我也不大擔心。就是二姐兒,實在叫人著急。前兒有人給二姐兒說媒,是個商戶,男人也不算大,今年三十二,家里有三個鋪子,膝下只有一個女兒,山楂巷里有四進的大宅子。我看著挺好,你大哥也沒說什么,結(jié)果跟那死丫頭一說,死活不樂意。真是不氣死我不罷休啊?!?
凌氏心有戚戚,“長卿一樣的招人恨,年前也有人來說媒,是個秀才家,一門心思念書考秀才耽擱了,今年二十三。門第也還使得,我打聽著也是老實人家,她硬是看不上,簡直能把人急死。”
姑嫂二人對訴了半日苦水,中午留凌大太太用了飯,凌大太太下午方告辭。
趙長卿回家就聽凌氏念叨,“好歹一條人命呢,我聽你大舅母說,軍需官大人家連一分銀子也沒出,四姐兒她婆家舅母要告官呢?!?
趙長卿道,“軍需官是軍中肥差,沒點兒關(guān)系的坐不了那個位子。但畢竟是因著他死了人,一分銀子都不出也太刻薄了?!?
“誰說不是,等著遭報應(yīng)吧。天打雷劈的狗官!”凌氏惡狠狠的咒罵了一句,又嘆道,“你二姐姐的事還沒著落,原本看著四姐兒嫁得好婆家,結(jié)果出了這樣的事,又有你大舅母愁的了?!?
趙長卿道,“四妹妹家里也不只是靠著承包食堂過活,外頭照樣有別的生意,把那些生意打理好了,日子也過得的?!?
“我也是這樣跟你大舅母說的,只是做父母的,天生操心的命?!绷枋蠂@了一回氣。
趙長卿知道凌氏在說她的親事,實在不耐煩聽凌氏嘮叨,忙尋個由頭出去了。凌氏同白婆子念叨,“這點子小機伶都使在我身上了,知道我要說她,倒先跑了?!?
白婆子笑勸道,“太太也莫急,咱們大姑娘這等人才,難道還怕嫁不出去,無非就是想找個可心的罷了。這成親畢竟是一輩子的事,寧缺勿濫的?!?
凌氏發(fā)愁道,“我是她親娘,能不為她著想。如今這些丫頭們不知怎么回事,一個個的眼瞅著年紀都大了,自己也不急,還瞎挑呢?!?
趙長卿帶著永福遍地瞎轉(zhuǎn),其實沒地方去,都傍晚了,鋪子里也關(guān)了門。
沿街一直遛達著,就聽有人叫她名字,趙長卿回頭一看,竟是夏文。夏文幾步快走過來,笑,“趙大夫還沒回家呢?!边@些天事情不忙,趙長卿都走得早。
“我出來轉(zhuǎn)轉(zhuǎn)?!币娤奈氖掷锬弥鴤€油紙袋,趙長卿瞅街邊一眼,笑問,“你剛是不是排隊買豬頭肉來著?”
夏文笑,“老劉家的豬頭肉燉得沒的說,香而不膩,酥而不爛,我爹就愛這一口,我買些回去給他下酒。這里還有火燒,你還沒吃飯吧,先墊補墊補?!闭f著就拿了一個給趙長卿,又遞了一個給永福。
趙長卿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一會兒就回家了?!?
夏文硬是把火燒塞趙長卿手里,笑,“我剛在排隊,就看你走來走去好半天也沒個去處。你來我家吃飯吧,我在你鋪子里坐診,我娘幾次想叫我請你家去吃飯,我這人靦腆,你也忙,憋了這一年了都沒開口。”
趙長卿笑,“真沒看出你哪兒靦腆來?!?
夏文盛情相邀,笑,“走吧走吧,我好容易鼓足了勁兒開回口,你別駁我面子?!辈淮w長卿推辭,夏文又道,“要不就是嫌我沒提前告訴家里預(yù)備下酒席,你嫌我不隆重。”
趙長卿把火燒給他塞紙袋里,笑道,“一個大男人,怎么盡說這些噎人的話?!?
夏文笑,“我這是激將法?!?
趙長卿鄙視了夏文一回,打發(fā)永福回家說一聲,就去跟夏文吃飯了。夏文機伶無比的對永福道,“福姑娘不用再帶車來接趙大夫,一會兒吃完飯我送趙大夫回去。”
永福便先回了家。
平常在鋪子里不覺著,走在路上趙長卿才發(fā)覺夏文好生嘮叨的人,一會兒說起街上的鋪子,一會兒說起邊城的風俗,“這邊賣牛奶、羊奶的很多,這東西喝起來對人身子卻是極好的,只是味道不大好?!?
趙長卿笑,“煮的時候放些杏仁可以去些奶腥味兒,不過去也不能完全去掉??梢詢吨枰黄鸷?,放些糖就好多了?!?
“等我回去叫我娘試試?!?
走到一處點心鋪子,趙長卿止了腳步,道,“等一下。”說著就往點心鋪子里走去,頭一遭去夏家,不好不帶些東西。夏文拽她出來,攔她道,“千萬別買,你買些東西去,我娘覺著不好意思?!?
“有話用嘴說,別拉拉扯扯。”趙長卿拍開夏文的書。
夏文忙拱手作個揖,“一時情急一時情急,趙大夫莫見怪?!?
趙長卿道,“我空著手去多不好意思啊?!?
“我家里也沒預(yù)備酒席,無非是你去了,趕上什么吃什么。你帶一大堆東西去,我娘肯定急著打發(fā)我弟出去買酒置菜,你肯定也不自在的。”夏文笑,“咱們在一起坐診這么久,不是外人。等下次來我家的時候,你再帶些果品就是了?!?
邊城人性子直率,趙長卿也沒與夏文客氣,笑,“那也好。”
走了一時,夏文又打聽,“趙大夫,我猜一猜你在路上閑晃的原由,你看準不準???”
趙長卿瞇著眼睛,“你要瞎猜什么?”
夏文笑,“沒什么沒什么?!闭f了半截兒,怕惹趙長卿不高興,又不說了。
趙長卿輕哼一聲,夏文轉(zhuǎn)而問趙長卿,“上回的醬菜,好吃嗎?合你的口味兒不?”
趙長卿笑,“很好吃,我外祖母也喜歡,說你們蜀人腌的醬菜好。早上配著白粥,極是爽口。這是怎么腌的,我家腌過幾次醬菜,味兒總是不大好,便多是在外頭買的?!?
夏文笑,“關(guān)鍵是水的原因,我們現(xiàn)在住的胡同叫甜井胡同,水質(zhì)便好。不過我比較了一下,井水雖好,還是比不了山上泉水。我?guī)е芡浦嚾トf梅寺取的水。待取回了水,這醬菜便成了一半,再加上我家獨門的秘方,自然味兒好。”
“說了跟沒說一樣。”
夏文笑,“實在是我也不懂怎么腌,都是我娘腌的,到時我?guī)湍銌枂枴!?
趙長卿氣笑,“那你早說不知道不就成了?!?
夏文傻笑,“是啊是啊?!比羰莿e人問,我肯定說不知道的。不知為什么,趙長卿有問,他那嘴就跟沒把門兒的一樣,嘮叨個沒完。
夏文非但話多,他還覺著自獅子街到他家甜井胡同的距離實在太近了,都沒走幾步,就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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