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霞想逃,但根本無處可逃,她身上有傷,挪一下便是傷筋動骨的痛,包圍住屋子的火又是汛龜?shù)谋久裢?,他是大妖,這火,但凡她沾上一點,今日便得被活活燒成灰燼。
這樣的境地,幾乎沒有任何的生路。
彩霞咬牙,從懷中拿出一面古樸的小鏡子。鏡面像是被長期的撫摸,人影映照上去,臉部輪廓顯得模糊不清,一面水墻憑空出現(xiàn),遇到那些蔓延過來的熊熊火舌,便滋滋的冒著白霧,但也只能稍稍阻擋圍過來的火焰高墻,顯而易見,根本拖延不了多久。
滾燙的熱浪撲面而來,銅鏡的另一邊,男子不可置信地看著可以將生命彼此交付的同僚出手,將人吞噬的火苗暴漲,朝那個在床上縮成一團的身影不斷逼近。
身材高大妖氣滔天的大妖目眥欲裂,然而他的聲音、他的面容都無法被另一邊的人聽到,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含淚縮到床邊,那些火焰一擁而上,將她吞噬。
汛龜熟悉的聲音里淬著刺骨的寒意:“姑娘大業(yè)未成,鉤蛇不能有軟肋?!?
銅鏡應(yīng)聲而碎。
畫面就此消失。
汛龜高高坐在庭院外的一棵禿樹上,瞇著眼看著越燒越旺的房屋,嘴角笑意涼薄,像是看戲一樣怡然自得。半晌,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他將神識散發(fā)出去,然后驚訝地咦了一聲,神情凝重起來。
他伸手往虛空處一捉,那滾滾熱浪便像是被覆上了層寒霜,驀的平歇了下去。
被燒毀的房屋下,房梁倒塌,焦黑一片,里屋的床榻一角,卻仍是好好的。
漫天的白羽散落,云犽朝他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笑:“初次見面,別來無恙?!?
“你是何人?”同為大妖,汛龜能感覺到對方修為并不在他之下,他瞇了瞇眼,問。
“我家姑娘說了,彩霞雖做錯了事,但她的性命,是決計輪不到清漾來收的?!痹茽肼龡l斯理地給彩霞遞了面干凈的帕子,聲音不冷不熱,伸手指了指后院芭蕉叢邊的六棱隔窗,“姑娘在那邊,還能走嗎?”
劫后余生,彩霞整個人都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她身子僵了一瞬,而后慢慢點了下頭,什么話也沒說,環(huán)著肩膀走到了南柚的身邊。
“多謝姑娘出手相救?!辈氏嫉穆曇糨p得像是棉絮,又透著一股難以明的愧疚。
南柚看了她一眼,蹙了蹙眉,道:“回去再說。”
彩霞咬了咬唇,點頭,壓下了幾近到了喉嚨口的破碎哭音。
流芫饒有興味地盯著與云犽對峙的汛龜,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然后扭頭,像是不確定似的,問南柚:“這大妖的原型是……?”她漂亮的小眉頭一挑,緩緩?fù)鲁鰞勺謥恚骸巴醢???
汛龜?shù)哪抗忸D時往這邊掃過來,凌厲的勁風(fēng)帶起地上堆積的落雪,像是一柄柄寒光畢露的利刃,鋪天蓋地急射而來。
“放肆!”
流芫身邊小巧纖細(xì)的女子雪白的手掌一推,颶風(fēng)形成漩渦,碎雪簌簌落回地上,她滿目寒霜,手腕翻轉(zhuǎn),數(shù)十個風(fēng)斗漩渦便反向而行,呼嘯著將汛龜卷入其中。
“給我留活的?!绷鬈鞠掳臀⑻В陕曋蓺獾溃骸拔疑磉厪氖?,能打的有,能抗的卻少,這身硬殼,我看上了?!?
南柚手掌微握,又松,再握,最終,下了決心。
“長奎,你也去,將他拿下?!蹦翔珠L長的睫毛顫了顫,“盡量捉活的,他若不配合,便……殺了吧。”
流芫看了她一眼,神色奇怪:“殺個心存不軌的從侍罷了,你臉色怎么白成這樣?”
“你何時這樣心軟了?!?
流芫對這樣的場景司空見慣,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對。
說到底,她跟南柚的成長環(huán)境仍是不同,雖然總表現(xiàn)出一副驕縱跋扈的樣子,但小小年紀(jì),便已進了妖界懲罰臣下的司獄,生殺予奪,全在一念之間。
南柚是星主獨女,不知道同庶出博弈,爭權(quán)奪勢的滋味,她卻自小就有危機感,那種重的擔(dān)子,她不能讓長兄一人承擔(dān)。
而南柚雖然已經(jīng)參與朝政,但依舊被星主夫妻保護得很好,嘴硬心軟,手上甚至沒有沾上過一滴血,猶豫遲疑,是必經(jīng)的過程。
長風(fēng)呼嘯,無數(shù)根脆嫩的柳條編制成了一個可遮天地的巨網(wǎng)結(jié)界,這里的打斗氣息,一絲一毫也泄露不出去。
流芫身邊跟著的大妖叫風(fēng)靈,身子纖細(xì)小巧,面龐卻冷若寒冰,她堵在汛龜?shù)奈髅?,手掌不?jīng)意的微握,長風(fēng)漸起。
云犽身后展開巨大而潔白的翅膀,稍稍煽動,便形成刀刃一樣鋒利的氣流,他倒是一直掛著笑,唇紅齒白,少年意氣。
長奎和孚祗也悄無聲息從半空現(xiàn)出身形。
汛龜見到這一幕,眼中的晦色幾乎能化成水流淌出來。事情發(fā)展到這樣的程度,他如何能不明白,這群人怕是早就料到了清漾會對彩霞動手,等著給他唱這出請君入甕的好戲呢。
大意了。
火舌肆虐,暴雨如注,長風(fēng)呼嘯,靈力被大力攪亂,房梁隨著打斗坍塌。
以一敵四,哪怕是最能抗打的種族,也很快支撐不住了。汛龜猛地后退幾步,眼神怨毒,死死地盯著看著芭蕉叢后一身雪白的小孩,喉結(jié)滾動,強自咽下一大股腥甜,他陰惻惻地笑了一下,道:“今日技不如人,棋差一招,下回,定要千百倍奉還給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