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的小丫頭,能有什么辦法?”
豐驁起初聽她這話,不但不信,還覺得有些好笑。
“我若是想不出來辦法,只怕就要被您這位老前輩扔到蛇洞里去了?!逼荽缧目床惶逅奈骞?,“豐家寨能強占龍淵泉一時,卻改變不了它即將干涸的事實,據(jù)我所知,豐家寨的人比蕭家寨人還要多,你們守著一個快干枯的泉眼又能守到幾時?到時,你們又去搶岑家寨的瀾地湖?”
事實上,瀾地湖的蓄水并不如龍淵泉豐沛,當初三寨劃分水源時便定好,龍淵泉屬于蕭家寨與豐家寨,而瀾地湖則屬于距離它更接近的岑家寨。
可如今,龍淵泉卻要干了,這已經(jīng)危及蕭家寨與豐家寨的生計,只怕岑家寨也遲早會牽連進這水源之爭里來。
豐驁咬著煙桿子抽了一口葉子煙,一雙眼睛再將戚寸心上下打量一番,“你倒是說說,你有什么法子?”
“我如今眼睛不方便,尚不知圣山的具體山勢,還請豐老前輩多給我?guī)滋?待我余毒徹底拔除后,我再給各位一個說法?!?
戚寸心說道。
豐驁一時沒說話,像是在猶豫著要不要信她,蕭瑜見狀,便開口道,“豐驁叔叔,我們兩寨曾也有交好的情分,想來大司命也并不希望我們因為水源而就此交惡,畢竟我們?nèi)帐献宥际谴笏久碌淖o法,如今您既然沒有別的解決辦法,不如就暫且相信我這位客人,等她眼睛好了,試試她的辦法。”
此時的蕭瑜有些不像她平日里的古怪性子,她的態(tài)度已經(jīng)足夠謙和,倒讓帶著人氣勢洶洶闖進寨來的豐驁臉上一時有些掛不住。
“蕭瑜啊,我也不是存心為難你,龍淵泉里的水一日比一日少,誰看了不心焦啊?若她真能有法子解決了此事,也算解了我們兩寨的燃眉之急,”豐驁說著,目光再度停留在戚寸心的身上,“但若是她不能,她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戚寸心能感覺到豐驁的視線,但她面上仍未表現(xiàn)出什么不安的神情,她甚至沒再說一句話。
待豐驁帶著豐家寨人離開之后,蕭瑜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她那一雙眼睛驀地盯住一旁的蕭桑阮,“你祖母在哪兒?”
“可能在石樓?”
蕭桑阮最怕蕭瑜這樣一副臉色,她一下低頭,不敢與之對視。
蕭瑜冷笑一聲,當即甩了她一巴掌,“桑阮,她是老糊涂了,怎么你也犯蠢?”
蕭桑阮捂著臉,眼圈兒都憋紅了。
此時此刻,到底是誰將消息透露出去的,在場的人也都心知肚明了。
陽光逐漸顯露了些溫度,晨霧也逐漸蒸發(fā),負責給戚寸心他們送飯食的中年婦人始終是一張冷漠的臉,一日三餐都是放下食盒,一不發(fā)地轉身便走。
今日蕭瑜在此,她多了一套對族長表示尊敬的禮數(shù),更是將早飯一一從食盒內(nèi)取出來擺上桌才離開。
蕭瑜將隨身的苗刀放到一旁,那是她族長身份的象征。
“蕭桑阮的祖母是我祖父收的義女,我父親幾月前去世,她以為她成為族長是順理成章,但偏偏我回來了?!?
她吃了一口糯米飯,只簡短一句,便向戚寸心厘清了其中的原委。
蕭桑阮的祖母之所以這么做,明顯便是為了給蕭瑜找麻煩。
“蕭桑阮不攔著她祖母,則是因為她與許多南疆人一樣,不喜歡漢人進入我們的領地。”
香甜的糯米飯里還有清涼的水果丁,戚寸心慢吞吞地咽下,“蕭姨在決定帶我們回蕭家寨時,是否已經(jīng)預見這個局面?”
蕭瑜聞聲一頓,不由抬眼看向坐在對面的這個姑娘。
“蕭姨完全不用將我置于此種境地,畢竟我有求于南疆,只是我不明白,蕭姨為何如此篤定我能解決此事?”
此時,屋內(nèi)只有戚寸心與蕭瑜兩人。
“你是周靖豐的學生?!?
蕭瑜放下碗筷,定定地盯著她,“若你不能,你也不用擔心豐驁會將你怎么樣,我敢?guī)慊貋?,便一定也能讓你活著出去。?
“若真到那個時候,借兵一事,就免談了,對嗎?”
戚寸心說道。
蕭瑜沒反駁,扯了扯唇角,“只得到我一個人的支持是沒用的,所以我即便答應你,也是徒勞的。”
正值早秋,南疆這兩日太陽是極少出來的,斷斷續(xù)續(xù)下了幾日的雨。
外敷藥草與內(nèi)服藥丸的效果極好,戚寸心的眼睛一日比一日清明,如今已經(jīng)看得清任何事物了。
“姑娘,您這是做什么?”午飯用罷,子意將才煎好的湯藥端進屋子,卻見戚寸心身上披了蓑衣,正要戴斗笠。
“去瞧瞧龍淵泉?!?
戚寸心接來藥碗,鼓著臉頰吹散碗沿浮起的熱霧,一鼓作氣喝了下去。
舌尖滿是苦澀的藥味,但在這里,她每回喝完藥也沒要過一顆糖。
“奴婢陪姑娘去?!?
子意將藥碗收拾好,便去叫上子茹與徐山霽,拿了蓑衣斗笠。
這里的人,少有用油紙傘的。
他們還沒出寨門,蕭桑阮便帶著人一群人來了,那些男男女女個個腰間都佩有一柄彎刀,即便是幾日過去,他們對這四個漢人仍舊是一副不善的神情。
蕭桑阮走過來時,她那綴滿細小鈴鐺的手鏈便會響個不停,戚寸心聽著那輕盈的銀鈴聲,不由摸了一下自己腕骨上的銀珠手串。
她的鈴鐺如今是啞的,不會響了。
“鄭姑娘,你們這是想去哪兒?”蕭桑阮的語氣并不好,那雙微挑的鳳眼里隱含幾分警惕。
“去龍淵泉?!?
雨水打在戚寸心的斗笠邊沿,“不知桑阮姑娘可不可以替我們引路?”
蕭桑阮的目光在他們四人間來回掃過:“好啊?!?
一行人出了蕭家寨,順著山徑往龍淵泉的方向去,子茹瞧著走在最前面的蕭桑阮的背影,不由撇撇嘴,低聲道,“神氣什么?瞧她那副樣子,防我們跟防賊似的,真想揍她一頓。”
“可不是么?!?
徐山霽也深表贊同地點點頭。
龍淵泉如今的水深不夠,裸露出來不少山石,這兩日下了雨,水線也才漲了一些,蕭桑阮見戚寸心只瞧了一會兒龍淵泉的蓄水,便什么也不說就順原路下去了,她便兀自冷哼一聲。
她就知道這漢人女子不過是做做樣子。
一連半個多月,蕭桑阮都跟著戚寸心他們四人往各處去瞧瞧看看,下至迦蒙山底下的那條河,上至岑家寨的瀾地湖她都看了個遍。
便連蕭家寨的農(nóng)田戚寸心也常去看。
三個大寨的南疆人誰也不知道這漢人姑娘整日跑來跑去,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那日我正割我田里的早稻哩,她在田埂上看了會兒,也下來幫我割了幾捆……”在寨中望火樓上做針線活的一個南疆婦人正和身邊人閑聊。
“她身邊還有兩個侍女,瞧著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兒,下田的事兒她也肯做?”有人覺得稀奇。
“富貴人家的女兒瞧見我們這些農(nóng)事,大約也是覺得有趣,你讓她再做幾日瞧瞧?她還肯么?”
忙里偷閑的一個老漢抽葉子煙的間隙插了句嘴。
蕭瑜來時便在底下聽見他們說話了,她也只停頓了一下,便往戚寸心他們四人住的院子里去了。
她進院時,便見太陽地里擺著一張桌子,上頭擱著筆墨紙硯,戚寸心正坐在桌前寫寫畫畫。
“堂堂太子妃,竟下田幫人割稻子?”蕭瑜人才走近些,便開口道。
“蕭姨?!?
戚寸心聞聲抬頭,先是朝她笑了笑,才說,“我想瞧瞧你們的稻子,又不好直接去要,所以就幫著割了幾小捆,趁機瞧了瞧。”
子意送了碗水來,蕭瑜喝了一口,“你瞧稻子做什么?”
“你們的稻種比京山郡的要好太多,若是田地多些,你們的收成就會比以前要更多,要是天下安定下來,你們的米若是賣出去,說不定也能改善你們圣山三氏族的生計?!逼荽缧膶⒆约盒闹兴氲娜颊f給了她聽。
蕭瑜一頓,她看向戚寸心的目光添了幾分復雜。
“蕭姨您不要跟我說您沒有這樣的想法,您從外頭回來就讓人開墾梯田,這是潛德獨有的,那里同南疆一樣多的是山,前些年經(jīng)由當?shù)剞r(nóng)事官推行,依山勢而開墾,而山勢不一之地,也有各不相同的梯田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