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當(dāng)不起你這一聲爸,時(shí)候不早,老頭子該回去了?!蓖夤p手背在后面,抬腳就往外走。
“外公……”宋簫上前行禮。
“簫簫啊,”曲老頭看到外孫,還是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頭,“下午到外公家去,外公給你做炸面圈兒。”
“老曲啊,這都快吃飯了,你說啥也不能走,”宋爺爺出手拉住親家,“都這么多年了,咱先不提以前的事成不?簫簫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年前磕到腦袋,啥都不記得了,你這一出,嚇到孩子可怎么辦?”
宋爺爺跟曲外公,是多年的老伙計(jì),當(dāng)年兩家聯(lián)姻也是父輩的意思,誰知道會出邱明艷的事,宋簫他媽又死得早。曲外公只有這一個女兒,說什么也無法原諒宋子城。好說歹說半天,外公還是執(zhí)意要走,宋簫和爺爺出門去送,留下宋子城尷尬地站在院子里。
“你呀,初二的時(shí)候帶著簫簫去老曲家坐一天?!彼文棠炭纯磧鹤幽歉蹦?,拿手指戳了戳他腦袋。
中午吃完飯,宋簫就真的去外公家,其實(shí)不遠(yuǎn),就隔了一條街。
孤獨(dú)的小院子里,種著一顆高大的梧桐樹,樹下拴著一條黃色的土狗,看到宋簫進(jìn)來,兇狠地叫了兩聲。
“大黃,不許叫!”外公呵斥了大狗,笑瞇瞇地拉著宋簫進(jìn)屋。
不同于爺爺家里富麗堂皇的裝飾,這棟房子很是古樸,客廳里擺著八仙椅,角落里還放著寫毛筆字的案桌。
“等會兒啊,等外公把這幅字寫完,就給你做炸面圈兒?!鼻项^笑著又繞回桌后面,提筆寫字。
寫得乃是一副對聯(lián),提在紅色的紙上,應(yīng)該是幫左鄰右舍寫的,全是喜慶的吉祥對子。
宋簫看著這副場景,莫名地覺得眼熟,似乎在哪里遇見過。胸口一陣氣悶,宋簫跟外公說了一聲,轉(zhuǎn)身去院子里透氣。
院子里的梧桐樹已經(jīng)落了葉,光禿禿的立在雪地里,大黃狗縮回自己的窩里,百無聊賴地看著雪花在它鼻頭融化。
“寶貝,來跟媽媽堆雪人?!?
“寶貝,你看,大樹葉子又落了,跟媽媽出去撿葉子好不好?”
眼前浮現(xiàn)出一個穿著紅色毛衣的女子,對著樹下的小孩子說話。小孩子卻沒有回應(yīng),只是自己孤獨(dú)地蹲在樹根,機(jī)械地?fù)钢厣系氖印?
宋簫能清晰地看到女子的容貌,有心想回應(yīng)她一句,卻說不出來。
“簫簫,簫簫!”耳邊傳來宋子城焦急的聲音。
宋簫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醫(yī)院里,周圍圍著爺爺奶奶外公和父親。
“我這是,怎么了?”宋簫眨眨眼,坐起身來。
“你突然在院子里昏倒了,可把你外公嚇壞了?!蹦棠汤氖中跣踹哆丁O騺砀甙恋那项^,看到外孫昏倒,破天荒地給宋子城打了電話。
“我沒事,”宋簫揉揉眉心,“就是突然想起了些以前的事?!?
幾個大人面面相覷,眼中都有驚喜,醫(yī)生也說過他的記憶可能會慢慢恢復(fù),能恢復(fù)自然是最好的。
年三十晚上很是熱鬧,到處都在放鞭炮,小城市沒有禁煙火,有很多孩子在外面放煙火,到處都亮堂堂的。
爺爺奶奶趕著去做年夜飯,宋子城在屋里幫忙。因?yàn)樗魏嵒璧沟臅r(shí)候,宋子城表現(xiàn)很好,外公多少對他有些改觀,勉強(qiáng)同意了年三十留在宋爺爺家吃年夜飯。宋簫跟外公一起站在院子里,身邊的鷯哥一遍一遍地說著:“新年好!新年好!”
“外公,您說,我以前自閉的時(shí)候是什么樣子的?”宋簫問身邊的老人。
過去的記憶漸漸恢復(fù),這十六年來發(fā)生的事情,宋簫都能依稀想起來了,母親在他十一歲那年,跟父親大吵一架之后跑出去,出了車禍。他這身體什么都知道,就是說不出來,當(dāng)年只是默默地哭了一晚上,想叫一聲媽媽,卻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
小時(shí)候他經(jīng)常在外公的院子里玩耍,今天看到那棵梧桐樹,前世今生的記憶驟然融合,導(dǎo)致他突然昏厥。
“醫(yī)生說是自閉,我一直不信,”外公背著手,笑了笑,“三魂七魄少一魂,不懂七情,自然不會哭笑。”
宋簫一愣,驚訝地看向外公。曲老頭卻不再多說,轉(zhuǎn)身回了屋里,獨(dú)留下宋簫自己在原地愣怔。
三魂七魄少一魂,此魂主七情六欲。
這話聽著荒謬,卻是一語點(diǎn)醒了宋簫。子不語怪力亂神,但他能帶著前世的記憶,這些玄而又玄的東西就不得不信。之前在虞棠家,聽太后提過,虞棠小時(shí)候也有自閉癥,就在五年前好起來的。
一個荒謬的想法驟然在腦海中浮現(xiàn),他跟虞棠,或許,是用彼此十幾年的壽命,換取了這一世的重逢。三魂七魄不全,活著如同行尸走肉,便等于沒有活著,這些年的時(shí)光,都用來跟上天交換了。
奈何橋上且駐足,不飲忘川,不忘前緣。
從褲兜里掏出手機(jī),撥通了虞棠的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被接了起來。
“還沒吃飯?”那邊虞棠似乎在吃什么,把東西咽下,起身離開了飯桌。
“嗯,還沒開始,”宋簫抿了抿唇,“皇上……”
“嗯?”虞棠站在窗邊,看著遠(yuǎn)處的煙火,半晌沒聽到宋簫說下一句,“怎么了?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沒有,”宋簫抬頭,看看因?yàn)闊熁ū穸兊冒l(fā)紅的天空,“新年快樂,還有……”
“還有什么?”虞棠聽到這話,莫名地有些緊張。
“我初七就回去了?!闭f完這句,宋簫就掛了電話。
虞棠愣愣地看著手機(jī)上“通話結(jié)束”的標(biāo)志,這話皇后走的時(shí)候就說過,怎么又說一遍?一頭霧水地往飯桌上走,走到一半忽然駐足,皇帝陛下瞪大了眼睛,他家皇后這是……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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