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張有鑫&柯玉（6）

房間里終于安靜下來，安靜得只余兩人的呼吸聲。

柯玉抱著手臂盤腿坐在張有鑫身邊，看仰躺著的男孩子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地變幻莫測。

謝天謝地，他終于不哭了。

柯玉抬頭望一眼天花板，心想這貨剛才哭得這么響亮，樓上樓下估計(jì)都能聽見，明天也不知會不會來問。

“三金，你聽我說?！?

柯玉盡量心平氣和地說話，“是我沒處理好，我向你道歉。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哭解決不了問題，現(xiàn)在你這么躺著也沒用，我們……先把事情一件一件解決，怎么樣？”

張有鑫哪里還有心思聽她說這些，滿腦子都是剛才的那個吻。

那可是他的初吻啊！

什么情況？

柯柯為什么要親他？

就因?yàn)橄胱屗]嘴嗎？

雖然知道自己可能很難和女孩子做那件事，但沒規(guī)定連牽手擁抱接吻的權(quán)利也要被剝奪，對于戀愛，張有鑫是無比渴望的。

他幻想過自己的初吻會在何種情況下發(fā)生，那必須是超級浪漫的一刻。

也許是在傍晚的海邊，夕陽西下，海浪聲聲。

也許是在清晨的林間，空氣清新，鳥語花香。

也許就在喧囂熱鬧的街頭，身邊有賣氣球的小販走過，一大串五顏六色的氣球讓人生起童心，歡笑間便送給對方一個親吻。

反正不管是在哪里，就從沒想過會在這樣一種情況下發(fā)生，他穿著紙尿褲躺在床上，身上沾著難聞的味道，還弄臟了床，別說浪漫了，簡直就是狼狽不堪至極。

想到這里，他心里越來越難過，鼓起勇氣看向柯玉時(shí)，眼神近乎羞憤難當(dāng)。

柯玉見他又要發(fā)作，臉立刻板起來：“你行了??！再敢哭一聲我就不管你了！”

張有鑫立刻慫得閉上了嘴。

柯玉耐心地說：“你聽我的，咱們先把衣服換掉，把你弄干凈，一會兒把床單和被套都拿掉。

弄好了你睡我這一邊，我睡你那邊，我不介意的。

我們就蓋被芯，不蓋不行，一晚上不蓋會感冒?！?

張有鑫雙唇緊閉、委屈巴巴地看著她，柯玉往他胳膊上拍了一下：“起來啦！你又不是不能動，要洗個澡嗎？

我去浴缸里給你放水？”

“要洗?！?

酒醒了，張有鑫記起自己沒洗澡，終于撐著床坐起身來。

看到自己不堪入目的下半身，想著剛才就是這樣光著兩條腿躺在柯玉面前，心里又是一陣難堪。

柯玉已經(jīng)下床，幫他把輪椅推到床邊，想了想說：“三金，要不還是我抱你去浴缸吧？

輪椅弄臟的話我怕你不舒服?！?

張有鑫垂著腦袋聲音很低：“我身上臟……”

“我說了我不介意。”

柯玉幫他脫掉弄臟的t恤，“來吧，我抱你過去?！?

張有鑫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伸臂環(huán)住柯玉的脖子，任由她將他打橫抱起。

他依舊穿著那條滲漏的紙尿褲，外表面肯定臟了，會蹭到柯玉身上，但是她一點(diǎn)也沒表現(xiàn)出厭惡，也沒與他保持距離，反而將他抱得更緊。

張有鑫腦袋窩在柯玉懷里，臉羞得通紅。

作為一個快滿二十三歲的成年男人，光著身體被一個女孩子抱來抱去，無論如何都不會感到坦然。

但他又有什么辦法呢？

兩條腿就是擺設(shè)，就算坐輪椅進(jìn)衛(wèi)生間，進(jìn)出浴缸還是要柯玉抱的。

進(jìn)到衛(wèi)生間里，柯玉問：“你要先上個廁所嗎？”

“嗯?！?

張有鑫摸了摸自己的下腹部，“我酒喝多了，對不起。”

“沒事?！?

柯玉將他小心地放到馬桶上，張有鑫自己扶住扶手，又把兩條腿給擺正，腳底踩到冰冷的瓷磚，左腿立刻抖動起來，柯玉幫他按了會兒腿，就拿來地巾墊在他腳下。

她沒有立刻離開，給浴缸放水后，跪蹲在張有鑫面前抬頭看著他。

“三金啊?！?

她輕柔地叫他，眼神也不再冷漠，就像對著一只受傷的小動物，充滿憐惜，“今天的事就我倆知道，事情經(jīng)過我不會告訴別人。

姜哥不會怪你，這是難免的，他都懂，我們把錢賠給他就行。

你這次叫我陪你一起來，其實(shí)就應(yīng)該預(yù)判到可能會有這種情況發(fā)生，我又不會去說你，沒人會來怪你，你不是一直對別人說我是你兄弟嗎？

那你就真的把我當(dāng)兄弟，別多想，好嗎？”

張有鑫悶悶地說：“兄弟會親我嘴嗎？”

“這不是你鬼哭狼嚎的我怕會嚇著別人嘛?！?

柯玉拍拍他的腿，張有鑫看著她的手拍在自己大腿上，卻一點(diǎn)也感覺不到，不禁又吸了吸鼻子。

柯玉說，“我呢，其實(shí)什么都看過，不光是你，拍照時(shí)也拍過裸模，男的女的都有。

成片當(dāng)然沒露，但拍的時(shí)候我肯定都看全了，在我眼里人體就是人體，和一棵樹、一塊石頭沒什么差別?！?

張有鑫：“……”

——好像并沒有被安慰到，誰會愿意和一棵樹、一塊石頭去類比??！

“我哪兒能和男模特去比？

人家身材多好。”

張有鑫還是垂頭喪氣，“柯柯，我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知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那你不是受傷了嘛?！?

柯玉站起身，拿過一塊浴巾遞給他，“上完廁所你用浴巾裹一下，好了叫我，我把你抱浴缸里。”

見他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柯玉推了他腦袋一把：“行了，別喪了，我去外面等你，你慢慢來?！?

直到張有鑫點(diǎn)頭，柯玉才走出衛(wèi)生間。

她拉掉弄臟了的床單和墊褥，仔細(xì)看過，床墊上沒有被滲到，又扒掉被套，抖開被芯看看，被芯上還是留有印記，不過不算太糟。

把臟了的床上用品都折好放到地上，柯玉把兩人的枕頭調(diào)換一下，又把被芯的方向也換過。

她知道張有鑫這人很龜毛，讓他蓋臟的那面估計(jì)打死他都不愿意。

與他相比，柯玉就沒那么講究，可能也是因?yàn)閷Ψ绞菑堄婿?，她的接受度無限拔高。

十分鐘后，張有鑫在衛(wèi)生間叫她，柯玉進(jìn)去，看到他已經(jīng)把浴巾裹在自己腰上，浴缸里的水也放過一半。

柯玉抱起張有鑫放進(jìn)浴缸里，看他抓穩(wěn)扶手坐好，問：“自己能洗嗎？”

“能?！?

柯玉幫他把洗發(fā)水、沐浴露和干毛巾都拿過來：“洗完了自己把水放掉，擦干身子再叫我?！?

“嗯?！?

張有鑫單手壓著腰間的浴巾，怕它漂起來。

兩條腿伸直了擱在浴缸里，大腿間露出一片縫隙，已經(jīng)細(xì)得皮肉都貼不上，兩只腳丫子綿軟地垂著，在水里隨著浮力輕微擺動。

等柯玉離開，張有鑫才扯掉浴巾給自己洗頭。

一只手扶著扶手，一只手在頭上揉搓泡沫時(shí)，他低頭看著自己的下半身。

四年半，眼看著腿上肌肉一點(diǎn)點(diǎn)萎縮，不知道再過幾年，骨骼會不會變形。

變形就變形吧，反正他也感覺不到，最多就是變得更丑。

啊……柯柯說她拍過裸模，什么都見過。

張有鑫郁悶地想，她會不會在心里做對比?。?

這一比真是顏面掃地，不管是腿還是那兒，他都沒法和男模去比吧？

做人做到這份上，太特么傷自尊了！

張有鑫懊喪地捶了下自己無知覺的腿，又無奈地搓起頭發(fā)來。

柯玉倚在窗邊抽煙，已經(jīng)沒了睡意。

她也想起之前的那個吻，其實(shí)，那都不能算是吻吧，就是嘴唇倉促一碰，她都沒感覺到張有鑫的唇究竟是怎樣的觸感。

她心中坦蕩，一點(diǎn)也不怕張有鑫事后質(zhì)問。

怎么了呢？

就親了，如果不親，當(dāng)時(shí)就只能上手揍了，事實(shí)證明，親的效果比揍來得好。

張有鑫如果沒出事，現(xiàn)在肯定不會是這樣的孩子脾氣。

柯玉決定給他更多的時(shí)間去成長，去適應(yīng)，就像衍哥和姜哥那樣，總有一天，張有鑫也會變得成熟，不會那么不堪一擊。

抽完最后一口煙，柯玉突然看到小樓大門處出來兩個人——是黎衍和周俏！她第一時(shí)間關(guān)掉房里的燈，發(fā)現(xiàn)兩人來到葡萄架下，抬著頭不知在看什么。

她不再偷窺，拉上窗簾回到床邊刷手機(jī)。

又等了一會兒，張有鑫在衛(wèi)生間里叫她了。

柯玉進(jìn)去，他已經(jīng)坐在空了的浴缸里擦干身體，腰上裹著浴巾。

柯玉把他抱到輪椅上，回到房間后，張有鑫問：“為什么不開燈？”

“衍哥和周俏在樓下。”

柯玉拿出他的干凈衣服和一片紙尿褲放到床上，“你自己換，我去廁所等著，好了叫我。”

張有鑫被她抱上床，嘀咕道：“大半夜的，衍哥和周俏為什么去樓下？”

柯玉笑：“我覺得……他倆是被你給吵醒了?！?

張有鑫又臉紅了，柯玉打開手機(jī)電筒給他照明：“別開燈，我怕嚇著他們，你慢慢換?！?

“哦?！?

張有鑫應(yīng)著。

等到他仔仔細(xì)細(xì)穿上紙尿褲，又套上上衣，柯玉才和他一起躺到床上。

“柯柯，你還睡得著嗎？”

張有鑫頭發(fā)濕漉漉的，身體仰躺，轉(zhuǎn)頭看著她。

“睡得著，才三點(diǎn)多?！?

柯玉沒再玩手機(jī)，側(cè)臥著面對張有鑫。

黑暗中，張有鑫看著柯玉的臉，她是短發(fā)，但也不是特別短，就像日漫里某些少年那樣的發(fā)型，白天會用發(fā)膠定型，露出額頭，看著很帥氣。

文姐說的沒錯，柯柯的五官的確長得很好，從張有鑫學(xué)美術(shù)的眼光來看，三庭五眼，比例和諧。

她的眉骨比一般女孩高，鼻子也比一般女孩挺，眼窩略深，嘴唇又薄，眼睛雖然沒他大，眼神卻很深邃，平時(shí)冷冰冰的非?；Ｈ?。

此時(shí)她洗過澡，頭發(fā)就軟軟地垂了下來，劉海蓋著眼睛，原本英氣的五官都顯得柔和許多，眼神也不那么犀利。

張有鑫輕聲說：“我以前出來旅游，從來沒這樣過?！?

柯玉笑起來：“誰讓你喝多酒了呢？

以后看你還敢不敢醉?！?

“你給我穿得有點(diǎn)松?！?

張有鑫說，“我剛脫的時(shí)候發(fā)現(xiàn)了，你得多練練?！?

“你開什么玩笑？

我還練這個？”

柯玉被他打敗了，“不可能再有下次了！”

“那可不一定?！?

張有鑫很努力地也笑了一下，“以后，說不準(zhǔn)我還會和你一起出來玩呢。”

柯玉“呵”了一聲：“我可以拒絕嗎？”

“不可以?！?

張有鑫伸手過去扣住柯玉的手腕，臉皮也厚起來，“反正你都看過了，占完我便宜就想甩手不認(rèn)人?。?

做夢?！?

柯玉覺得他難以理喻：“誰占你便宜了？”

“你剛親我了?！?

張有鑫眨巴了一下眼睛，“那是我的初吻，被你搶走了，身子也被你看光了，這還不叫占便宜啊？”

柯玉嘆口氣：“張三金，是你叫我來的?！?

張有鑫默默地把手松開，縮了回來，用更低的聲音說：“柯柯，我可能沒法做愛了。”

柯玉：“？

！”

她不懂張有鑫為什么會突然說起這個話題。

“我可能不會有初夜，所以……一直都很重視初吻?！?

張有鑫看著她，“我不是說被你親不高興，只是剛才那個樣子，實(shí)在不是好的回憶?！?

——啊，是給三金同學(xué)留下心理陰影了嗎？

柯玉誠懇道歉：“對不起，你忘了這件事吧。”

“你道什么歉啊……”話沒說完，天花板上就傳來一陣聲音。

張有鑫和柯玉同時(shí)向天花板望去。

是腳步聲？

輪椅撞墻？

還急匆匆的，鞋子落地？

一只，兩只……隨后一切又歸于平靜。

“衍哥他們回房了?！?

柯玉說。

張有鑫眼睛盯著天花板，八卦地問：“你說他倆在干嗎？”

柯玉：“……”

這話題聊不下去，柯玉翻身背對他，“你管他們在干嗎，我困了，你也趕緊睡吧，別特么再廢話，再下去天都要亮了。”

張有鑫又扭頭看向她，見她完全沒有翻身回來的意思，他向著柯玉翻過上半身，又用手撈起兩條腿屈膝側(cè)臥。

房間里不再有說話聲，樓上也沒再傳出奇怪的聲音，張有鑫看著柯玉瘦削修長的背影，不知何時(shí)終于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這一晚的波瀾對張有鑫的影響在天亮后煙消云散，在眾人面前，三金同學(xué)又恢復(fù)成那個外向開朗、笑容燦爛的陽光大男孩。

對于房間里弄臟了的床上用品，姜瑞鳴自然不會責(zé)怪，但柯玉執(zhí)意賠償，姜瑞鳴就象征性地收了些清洗費(fèi)。

關(guān)于那個吻，張有鑫和柯玉再也沒有提起。

柯玉讓他忘了這件事，張有鑫忘不掉，卻也不敢深思，更不敢再傻乎乎地去和柯玉討論。

認(rèn)識十幾年，柯玉的感情經(jīng)歷完全是零，連明星都不追，二次元的動漫人物也沒特別喜歡的。

張有鑫問過柯玉有沒有人追她，柯玉說有，張有鑫問是誰，柯玉大方地說拍照時(shí)認(rèn)識的兩、三個女模特。

果然是女生。

從小到大，追求柯玉的都是女生，張有鑫感到困惑，問柯玉當(dāng)真一個都不喜歡嗎？

柯玉指間夾著煙，懶洋洋地回答：“是啊，一個都不喜歡?！?

從這一年暑假開始，張有鑫的生活變得難熬。

第一個打擊是他去老張公司實(shí)習(xí)后，因?yàn)樘訝斂战禈I(yè)務(wù)部，讓平時(shí)自由慣了的幾個業(yè)務(wù)員心生不滿，不僅排擠他，還在語間刺激他，平時(shí)故意聊些葷段子，笑嘻嘻地拉張有鑫一起聽。

張有鑫的傷情，上網(wǎng)一查便知癥狀，有人直接問他還能不能硬，張有鑫冷著臉不答，那些人就促狹地笑，還“好心”安慰他，可以用手和嘴去解決問題，氣得張有鑫實(shí)習(xí)沒多久就不肯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