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的,你到底同不同意?”李氏見顧二河一直在沉默,按耐不住了,就推推他。
顧二河移開一步,把碗筷瀝水放好,搖頭道:“不行,現(xiàn)在青云才剛當官,他肯定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做,安安去了那里不好?!彼麆偛攀怯幸凰查g的心動,但隨即還是理智占上風,把這個誘人的念頭壓下來。
“等他們誰考上舉人再去找青云,這樣才有底氣?!鳖櫠酉肓讼耄^續(xù)道,“不能因為青云過得好、好說話就理所當然占人家便宜?!彼h(huán)視一眼自家的店鋪,又想到另一座出租出去的院子,還是覺得人不可太貪婪。太貪婪了,反而什么都得不到。
有時候越想要某樣東西,別人就越發(fā)不肯給,你不要了,別人反而把它送到你手里。
這是活這么多年悟出來的道理。
他在縣城碼頭這么多年,這里形形色色的人都有,聽了很多故事,有些感觸。再者,他知道有爹娘、大哥大嫂在,他們一定會阻止的。
“舉人……”李氏見他臉色陰沉,不敢再胡攪蠻纏,只是嘀咕了一句,“林山縣都沒多少個舉人,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去。”
“你以為在京城很好混嗎?想想青云說的吧,那里的東西那么貴,貴人又那么多,一個不留神得罪別人,怎么消失的都不知道。”顧二河又說了一句。
李氏頓時不說話了,開始用力地擦著桌子,那架勢恨不得把桌子擦下一層皮。
顧青云這次回來,見家人對京城的生活都很好奇,就詳細說了一遍,他不會報喜不報憂,只單說京城的好處,連壞處也一起說了,他都是很客觀的,好的不好的都說了一遍。
現(xiàn)在顧二河這么一說,李氏才想起京城也不是滿地黃金,那里人多,出頭照樣很難。而且青云現(xiàn)在剛剛考中進士,根基不深,的確不是去京城最好的時機。
“我告訴你,你可別自己動什么小心思?!鳖櫠右娝膭幼?,就以為她還有著怨氣,就看了眼四周,低聲道,“青云的人品你是知道的,只要咱們不亂搞事,好好和他相處,以后有好處的話還愁輪不到咱們嗎?你看,大哥大嫂就青云一個兒子,咱們的平平安安就是他最親的兄弟了!獨木難支,以后他有出息,咱們肯定能沾光,所以你現(xiàn)在可不能拖后腿,不能因小失大?!?
李氏一聽,圓臉上閃過驚訝,再次打量顧二河一眼,忙不迭點頭:“當家的,你這么一說,我就放心了!”想起這十幾年來,每次當家的判斷都不會錯,李氏還是覺得聽他的話比較好。
顧青云不經(jīng)意間脫口而出的一句“去京城”在顧家引起了一點小波瀾,這句話正好被從書房經(jīng)過的小陳氏聽到了。
晚上給小石頭洗澡的時候,小陳氏就責怪他不該說這話。
“你在京城還沒有站穩(wěn)腳跟,平平安安去那里有什么好的,那不是拖累你嗎?”小陳氏低聲埋怨,還瞪了顧青云一眼。
反正在她心目中,除了丈夫,就是兒子最重要。
顧大河也不贊同,沉聲道:“你白天要去翰林院干活,晚上回來沒多少時間,萬一平平安安學得不好,這不是耽誤他們嗎?”
顧青云愣了愣,才想起他下午無意中說出的話,忍不住笑道:“爹、娘,你們說得對,是我欠考慮了。”先不說弟弟們能不能適應遠離家鄉(xiāng)的生活,就是他自己的確沒多少時間輔導他們功課。他們現(xiàn)在正是打基礎的時候,縣城的私塾老師都可以勝任,實在有問題可以回來問大堂哥顧青明,或者他修書一封,讓他們?nèi)柡沃t竹。
跟著他去京城的話,指不定都沒有在林山縣學得好。
小陳氏聽他這么一說,臉上的笑容才展開,輕聲哄道:“來,小石頭,給奶奶洗洗這里?!?
顧青云視線轉到他的兒子身上,見他還在大木盆里玩著木鴨子,似乎沒聽到的樣子,就忍不住皺眉:“小石頭,趕緊讓奶奶給你洗完澡,穿好衣服,咱們就睡覺?!?
小石頭一聽,連忙咧開嘴巴一笑,應了一聲:“好吧,爹爹?!?
顧青云滿意地點點頭,經(jīng)過這段時間的教導,小石頭的確比以前聽話了,要是在一個月前,他肯定會在水里玩多幾分鐘,你說他他還不樂意,肯定拍打水面表示不滿。
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隨著離別日子的一天天到來,顧家的氣氛就一天比一天陰沉。像顧大河和小陳氏,都恨不得抱著小石頭不撒手,心中的不舍表露無遺。
就是顧蓮和顧荷都帶著兒女回來住了一天,大家都知道顧青云這么一走,又要很長時間才能見面了。
“爹,娘,你們放心,我三年可以回一次家的?!鳖櫱嘣瓢参克麄儭O某姆偶僦贫扔幸恍┖吞瞥粯?,頗為人性化,比如說父母在三千里以外的,每三年有三十天的探親假;五百里以外的,每五年有十五天。
他們家離京城就超過三千里,除去花在路上的時間,他每三年可以回家一次,一次待的時間是三十天。
“要三年時間!”小陳氏嘆了口氣,眼圈又紅了。
顧青云在她旁邊坐下,和顧大河對視一眼,也不知道該說什么,該說的早就說了。
他早就和爺奶、爹娘商量過一起上京,爺爺奶奶還是不同意,說自己年紀大了,不想客死他鄉(xiāng)。不過可以讓他爹娘跟著上京,只是顧大河不肯而已。
顧大河站起來轉了一圈,低聲道:“你爺奶的身子骨都不太好,我怕這一去就見不到他們最后一面。而且我們跟栓子去了,別人會不會說我們?nèi)酉碌锊还?,直接去享福了?”后面一句話是對小陳氏說的。
小陳氏沒吭聲,這種大道理相公天天和她說,她都厭煩了。
她不想懂什么大道理,她就想跟兒子、孫子一起,更別提兒媳婦現(xiàn)在還懷有一胎,到時兩個孫子出來,他們能忙得過來嗎?就是有孩子的老師在一旁都不放心啊。
好吧,小陳氏已經(jīng)選擇性地忘記他們小兩口肯定會請下人和奶娘了。
顧青云想起爺爺奶奶的身子骨,他們現(xiàn)在一個66歲,一個65歲,在古代而,的確是不年輕了,算得上長壽,身上總有些病痛,很磨人,尤其是他們還經(jīng)歷過災荒,年輕的時候身子損害很大,現(xiàn)在一老就發(fā)作起來。
他回來后還專門從鄰縣請回一位頗有名氣的大夫到家里給他們看看,大夫只是說這是老人的毛病,只肯留下一個滋補身子的藥膳方子。
萬一在他們京城的這段時間,爺奶出了什么事,他爹孝順,肯定會內(nèi)心不安的。
“反正咱們還年輕,以后總有機會的?!鳖櫞蠛优呐男£愂系募绨?,放低聲音,“京城有栓子他老師在,我們不用擔心?!?
顧青云點點頭。
“爹,娘,你們放心吧,等三年后我有正式品級了,到時肯定給娘向朝廷請封誥敕,這也是有俸祿的?!鳖櫱嘣葡肫疬@事,連忙說道,就想讓他娘高興一下。
小陳氏一聽,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隨即臉又板起來,點點他的額頭道:“你好好為皇帝干活才是正經(jīng),這些有沒有我都不要緊?!?
顧青云只嘿嘿一笑,沒有說話。
顧大河松了口氣。
“對了,孩子他爹,你說弟妹他們說可以回家照顧爹娘,讓咱們放心跟著栓子上京,這是不是真心話?。俊毙£愂舷肫鸾裉祛櫠臃驄D回來時說起的事,忍不住就琢磨起來。
顧大河卻覺得沒什么,道:“二弟有這種想法很正常?!?
顧青云見他們倆討論得熱烈,就回房去了。
回到房里,小石頭還在騎他的小木馬四處亂走,這是顧季山不顧自己年邁,親自和顧大河一起動手給他做的。自從陸煊來后,小石頭就很喜歡大馬,尤其是那天陸煊離開時是騎著馬走的,小石頭就更喜歡了。
更別提顧青云還帶著他在馬上兜風兜了一圈,要不是他還太小,他肯定想自己去騎馬。
沒辦法,他爺爺和爹極為疼愛他,就給他做了這么一匹木馬,讓小石頭可以經(jīng)常騎著玩。
顧三元正在旁邊看著他。
顧青云看到他,就想起還有一件事沒問:“三元,你爹怎么說?是不是真要給你說媳婦了?”這些天即使他深居簡出,還是聽說村里熱鬧了一陣。三元他爹想給三元說親,連媳婦都找好了,是他繼母的娘家侄女。
顧三元當然不肯,兩人大吵一架?,F(xiàn)在顧三元自己有本事,能識字會算賬,加上有顧青云在,他底氣很足,當然不肯聽他爹擺布。如果是其他人選就罷了,可是繼母那邊的,他是萬萬不肯的。
“叔,連你也聽說了?”顧三元有些尷尬地撓撓腦袋。
顧青云摸摸跑到他身邊的小石頭,點頭道:“嗯,我娘跟我說了?!?
“哎呀,反正我不同意,我爹現(xiàn)在奈何不了我。叔,我還跟你回京城。”顧三元堅定地說道,想起京城自己管的那攤子事,咕噥道,“這次回去我得看其他人是不是漲房租了,其他人漲我們也跟著漲?!?
顧青云莞爾一笑,他這次中進士,林山縣的兩套院子,一座是顧青云作為聘禮送給簡薇的,一座是他們的三進院子,都租金大漲,起碼漲了有一倍。
這都是顧青云住過的地方,尤其是那套小院子更是搶手,很多秀才、童生搶著租。這時候的人都迷信得很,覺得這是風水好的地方,可以跟著沾沾顧青云身上的“喜氣”。
王順跟他說的時候,他都難以置信,很是無語。
打發(fā)顧三元回去后,顧青云開始在草席上做俯臥撐,小石頭騎著騎著,眼珠子一轉,就扔下他的木馬,直接跨坐在顧青云的背部。
顧青云被他突然的襲擊搞得一震,幸虧他還有點力氣,終于撐住了,沒有直接趴下去。
“小石頭,你……”顧青云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小石頭“咯咯咯”直笑,直接用自己的身子趴在他爹的背部,嘴里喊道:“駕!駕!爹爹,大馬,駕!”
我靠!難道以后自己要為他做牛做馬不成?顧青云心里亂想著,終于察覺出哪里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