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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chapter04

看完展,陳清霧去附近的老街逛了逛,拍了些照片。

臨近下午五點,叫司機送她去livehouse。

休息室里分外吵鬧,工作人員進(jìn)進(jìn)出出,樂隊成員正在化妝。

孟祁然坐在鏡子前面,正被化妝師小姐姐按住下巴夾睫毛,而在他側(cè)后方,坐著一個女孩。

三月初,春寒不減。那女孩只穿黑色吊帶長裙,膝蓋上放了件飛行員夾克。

女孩刷著手機,孟祁然正在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女孩說:“以前都沒發(fā)現(xiàn),你睫毛挺長的。”

孟祁然說:“睫毛長又不能當(dāng)飯吃?!?

女孩又說:“孟祁然你看這條微博特逗?!?

孟祁然說:“我這正畫眼線呢?!?

“瞅一眼耽誤不了你多長時間?!?

孟祁然便睜開眼,女孩將手機屏幕朝向他,他看了一眼,哼笑了一聲。

陳清霧沒有第一時間走過去。

倒是女孩,從鏡子里看見她了,起身將自己外套一拿,“孟祁然我先走了?!?

孟祁然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

陳清霧走到鏡子前面,正準(zhǔn)備將自己在附近買的冰美式遞過去,卻見桌面上,已經(jīng)放了一杯沒打開的咖啡。

孟祁然往鏡子里瞥了一眼,“給我買的?”

“嗯。”

孟祁然伸手,陳清霧將咖啡遞給他,“怎么不喝那杯?!?

“熱的喝不慣?!泵掀钊粦醒笱蠛攘艘豢冢樋诮忉?,“是車隊的朋友,過來撐場子的。”

陳清霧微微垂眸,“嗯”了一聲。

孟祁然掀眼看了看鏡中的陳清霧,“展怎么樣?”

“一般。展品規(guī)格不是很高?!?

陳清霧說著話,拿出手機,點開相機對準(zhǔn)孟祁然。

孟祁然配合,稍稍坐直身體,笑問:“拍了發(fā)朋友圈?”

“阿姨叫我?guī)兔ε膸讖?。她說給你打視頻,你老是說兩句就掛?!?

“最近忙,事兒都堆到一起,她在泰國信號又不好,說兩句就卡?!泵掀钊淮惽屐F拍完,又恢復(fù)那幾分懶散的坐姿。

陳清霧低頭確認(rèn)了一遍照片,點開微信隨手發(fā)給了祁阿姨,“淵哥哥不來看演出?”

“請了的,來不來就不知道了,他的脾氣你也知道。”

工作人員過來催進(jìn)度。

陳清霧覺得悶,便說:“你先化妝吧,我出去透下氣?!?

孟祁然說:“給你留了前排座位,你等會兒直接讓工作人員帶你過去。”

陳清霧出去逛一圈,待演出開始前二十分鐘回到現(xiàn)場。

工作人員遞了只紙袋,領(lǐng)她去觀眾臺坐下。

首排正中位置,視野非常好。

落座之后,陳清霧打開紙袋看了看,里面是頭飾、小號燈牌和熒光棒。

觀眾陸陸續(xù)續(xù)進(jìn)場,沒一會兒,陳清霧看見方才那個在后臺陪孟祁然聊天的女孩,從后臺通道門走了過來。

她一路數(shù)著座位號,直到陳清霧身旁停下,望了望她座椅后方的數(shù)字,“我坐你左手邊哎?!?

陳清霧側(cè)腿給她讓位,“過得去嗎?”

女孩點頭。

女孩坐下之后,看了看陳清霧拿在手里的燈牌,“這個是哪里領(lǐng)的呀。”

“工作人員給我的。”

陳清霧目光掃視一圈,指了指門口處的一位工作人員。

女孩立即站起身,朝那人揮了揮手臂。

工作人員看見了,走近幾步高聲問:“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周邊還有嗎?也給我一份吧!”

片刻,女孩領(lǐng)到了同樣的紙袋,高興地從里面拿出頭飾,當(dāng)下便帶上了。

那頭飾是個發(fā)箍,中間立著孟祁然的卡通小人形象。

陳清霧看了看捏在自己手里的同款發(fā)箍,面無表情地將其放回了紙袋。

沒等多久,演出開場。

樂隊名字叫量販霓虹。

大一那年孟祁然參加校園歌手大賽,得了個一等獎,沒多久就有人找上門,說自己是彈吉他的,想組個樂隊,請他做主唱。

后來鍵盤手、貝斯手和鼓手陸續(xù)加入,構(gòu)成了量販霓虹的雛形。之后人員更換過兩次,到大二下學(xué)期,陣容完全確定,大三那年,樂隊名氣達(dá)到頂峰。

但畢業(yè)之后,迫于現(xiàn)實壓力,大家都放棄了做全職音樂人的打算,升學(xué)、就業(yè)、出國……各奔西東,樂隊基本等同于名存實亡。

但孟祁然這人,就偏愛勉強,一己之力推進(jìn)了所有流程,促成了這次闊別已久的演出。

確定演出場地,拉贊助,聯(lián)系票務(wù)代理……乃至于幫大家訂酒店訂機票,大事小事,凡有需要,孟祁然事必躬親。

除了樂隊,孟祁然還玩很多東西,滑雪、賽車、沖浪……他十二歲那年差點溺水身亡,那之后家里就很寵著他,雖然嘴上念叨,但實際既不用他管家里的生意,也不催他搞自己的事業(yè)。

孟祁然玩這些都絕非玩票性質(zhì),每一項都投入了百分百熱情與責(zé)任。

他的世界是一座二十四小時不熄燈的城,永遠(yuǎn)熱鬧,永遠(yuǎn)輝煌。

全場燈光熄滅,黑暗之中,吉他獨奏響起,破開寂靜。

“量販霓虹”的代表作,《northharbor》的前奏。

吉他聲減弱,一束燈光亮起,臺下頓時尖叫聲四起。

孟祁然穿一件黑色皮質(zhì)夾克,斜坐于舞臺正中的一只高腳凳上,微低著頭,燈光照亮輪廓分明的側(cè)臉,以及耳骨上的一排銀色耳釘。

天生適合舞臺的人,英俊得極有侵略感和危險性,單單坐在那里一不發(fā),就能引得無數(shù)信徒頂禮,偏偏他自己無情得不愿對觀眾施與半分垂青。

陳清霧比誰都更明白,他為什么那樣招女孩子喜歡。

“量販霓虹”是支很小眾的樂隊,但過去幾年活動下來,也能讓三百人的小場子坐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那歡呼聲持續(xù)不歇,像掀起一陣海浪,三百人喊出了三萬人的氣勢。

孟祁然抬手做了一個“噓”的手勢,然而叫聲并未止息,反倒震耳欲聾。

孟祁然像是拿大家沒辦法似的,笑了一聲,抬手壓了一下耳返,便就這樣合著吉他伴奏與歡呼聲,唱出了第一句。

那嗓音像是有魔法,場子瞬間安靜,只熒光棒有序地?fù)]動起來。

氣氛越來越熱,到了副歌部分,大家不約而同齊聲高唱,音浪幾乎掀翻棚頂。

陳清霧耳膜隱隱震痛,因為女孩離得太近,而她合唱的聲音幾乎要蓋過所有的聲響。

開場曲結(jié)束,孟祁然走回椅子上坐下,將麥克風(fēng)按回到麥架上,又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吉他。

孟祁然的吉他是自學(xué)的,彈得不算特別好,但在隊里需要的時候,偶爾擔(dān)個副吉他手的職務(wù)也能應(yīng)付得了。

撥兩下弦,他低頭,“這首歌送給陳小姐?!?

微微低沉的聲音,經(jīng)音箱放大,也有四面八方傾覆而來的效果。

觀眾呼聲四起。

幾乎是樂隊的保留節(jié)目,每回開場后的第二首歌,都是孟祁然的solo,開場白都一模一樣:這首歌送給陳小姐。

臺詞一樣,歌卻是新作的。有人統(tǒng)計過,孟祁然“送給陳小姐”的歌加起來夠單獨出一張專輯了。

也因此,“量販霓虹”歌迷群體內(nèi)部基本都知道,那個外人看來冷冷淡淡,不愛搭理人的主唱,其實分外深情,曾經(jīng)還為了這據(jù)說是青梅竹馬的陳小姐,干過一件招黑的事:

有人順著陳小姐的ins找到了她讀研究生的學(xué)校,蹲點拍攝了照片,孟祁然直接將人掛出來,配文也特別強勢——刪了,不然法庭見。

新歌叫《mistymiss》,少見的非常清新,像起霧的清晨,沿著沾了露水的小道,獨自一人散步。

孟祁然低頭彈唱,基本不曾抬頭。

陳清霧曾經(jīng)問過他,怎么送歌給我都不看我,他說,緊張啊。

可那信手彈出來的節(jié)奏,以及他放松的聲音,分明是帶一點漫不經(jīng)心的游刃有余。

陳清霧臉上帶著笑,神思卻有些抽離。

這首歌快結(jié)束的時候,女孩忽然轉(zhuǎn)過頭來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沒有一絲的挑釁,反而帶一點誠摯憂傷的羨慕。

陳清霧僵了一下,揮動著熒光棒,將目光投向舞臺。

忽覺身旁有動靜,陳清霧轉(zhuǎn)頭看去。

竟是孟弗淵正在落座。

仿佛是剛從辦公室趕過來的一身裝束,偏正式款式的白色襯衫和黑色長褲,在這樣的場合里,正經(jīng)得格格不入。

陳清霧稍往孟弗淵的方向偏了偏頭,打聲招呼,微笑說道:“祁然以為你不會來了?!?

孟弗淵簡單交代一句:“開會剛結(jié)束?!?

這時,臺上的孟祁然倏然抬頭,往陳清霧所在的方向看來。

陳清霧立即露出笑容,沖著他揚了揚手里的燈牌。

孟弗淵看著陳清霧,面無表情,刻意忽略心口一霎而生的燒灼痛感。

她手里揮著的那塊小小燈牌,藍(lán)色的霓虹光,一個耀眼的“祁”字。

預(yù)定曲目唱完,樂隊又安可三次,方才謝幕退場。

觀眾陸續(xù)離場,陳清霧孟弗淵一道往后臺走去。

到了走廊的明亮燈光里,孟弗淵腳步稍頓,他現(xiàn)在才看清,陳清霧穿黑色上衣和黑色休閑褲,臂彎里則挽著一件咖色風(fēng)衣。

他早上送的那件。

陳清霧和孟弗淵走進(jìn)休息室,卻沒見孟祁然的人,說是進(jìn)洗手間洗臉去了。

過了一會兒,孟祁然從洗手間出來,一臉?biāo)?,額前垂落幾縷打濕的發(fā)絲。

他妝已經(jīng)卸了,耳骨上張揚的耳釘也都摘了,穿一件寬松的黑色衛(wèi)衣,便顯出幾分干凈的少年感的帥氣。

孟祁然先同孟弗淵打招呼:“哥?!?

孟弗淵稍稍頷首。

“怎么樣?”孟祁然揚揚下巴。

孟弗淵一直是“別人家的孩子”,自律、優(yōu)秀,一路年級第一地進(jìn)了首等學(xué)府,去藤校留學(xué),又歸國創(chuàng)業(yè)。

因此孟祁然打小做任何事情,就天然有種想要求得兄長認(rèn)同的心理。

孟弗淵嚴(yán)肅但并不嚴(yán)苛,他由來承認(rèn)孟祁然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優(yōu)秀,是他從未涉足過的世界里的佼佼者。

他點點頭,說:“不錯?!?

孟祁然笑說:“從你嘴里聽到一句‘真棒’可真難?!?

大家都在收拾器材,孟祁然也不便干站著,“我們?nèi)コ砸瓜?,哥你去嗎??

孟弗淵說:“還得回去加班?!?

陳清霧說:“我也不去?!?

孟祁然看向她,“那怎么行?!?

陳清霧說:“我酒量很差,我在你肯定玩得不盡興。”

吉他手接話:“喝果汁就行??!清霧你也去,我們也好久沒好好聊天了?!?

鼓手說:“我們要是醉了,清霧你負(fù)責(zé)開車。”

孟祁然伸手搡他一掌,“我都沒這么使喚過霧霧?!?

鼓手哈哈一笑。

孟弗淵瞥見孟祁然往陳清霧跟前走了一步,便不作聲色地往旁邊讓了讓。

孟祁然微微挑眉,垂眼看著陳清霧:“你不跟我去,不怕我被人灌得人事不?。俊?

“那我讓他們讓讓你?”

“……”孟祁然似有些無奈,聲音跟著低了兩分,笑說:“一起去吧,樂隊好不容易聚一次,我還是希望你也在。”

如此,陳清霧便點了點頭。

孟弗淵抬腕看了看手表,無甚表情地叮囑孟祁然:“我先走了,你們玩?!魈熘形缯埬愀屐F吃飯?!?

孟祁然點頭。

“還是注意安全,少喝點?!?

孟祁然手掌自額前往前一揮,像個不標(biāo)準(zhǔn)的敬禮,“知道了?!?

孟弗淵走到門口,剛要開門,那門從外頭被推開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卻見一個穿吊帶長裙和飛行員夾克的女孩,抱著一大束的蝴蝶蘭走了進(jìn)來。

“恭喜演出成功!”她幾步走近,將花束不由分說地塞進(jìn)了孟祁然懷里。

孟祁然:“……好礙事?!?

“可不許扔啊,這花可貴了?!?

孟弗淵不由地瞥向陳清霧,她表情很淡也很平靜,看不出什么,但他莫名覺得那目光有些空。

頓了頓,他拉開門轉(zhuǎn)身走了。

樂隊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商量著等會兒夜宵去哪里吃。

女孩問:“你們吃夜宵???帶我一個行嗎?”

鼓手笑說:“有漂亮小姐姐一起吃夜宵當(dāng)然求之不得?!?

孟弗淵離開后臺,去了停車場。

他在車?yán)锝恿艘煌ㄈ唛L的工作電話,正要啟動車子時,瞥見前方孟祁然他們一行人,正搬著樂器走了出來。

所有器材一并被裝進(jìn)一部輕型皮卡,孟祁然拍了拍手,湊到陳清霧身旁,陳清霧從包里掏出小包濕紙巾,拆出一片遞給他。

他擦手的時候,陳清霧便替他拍去黑色衛(wèi)衣袖子上沾上的灰塵。

似乎有一層結(jié)界,將他們與周遭隔開。

旁人誰也無法踏足。

孟弗淵收回目光,啟動車子,無聲地駛?cè)胍股小?

器材裝完之后,樂隊一行人往停車場另一個方向走去,那里停著載他們?nèi)ゾ瓢傻囊惠v商務(wù)車。

哪里知道,那車周圍,圍了一圈七八個歌迷。

孟祁然一露面,他們便舉著手機,尖叫圍了過來,“祁然幫忙簽個名!”

孟祁然霍然伸臂,將陳清霧往懷里一拽,手掌一把按住她的后腦勺,將她的臉藏到自己胸口。

同時伸手摘了自己頭上的棒球帽,扣在她頭上,對那幾個歌迷說道:“簽名可以,拍照不行?!?

孟祁然動作如此迅速,陳清霧一時間竟未反應(yīng)過來,她幾乎是直接地撞進(jìn)了他的懷里。

那手掌按著棒球帽,扣在她頭頂,全然的保護(hù)的姿態(tài)。

陳清霧怔忪地聽著他胸腔里的心跳,一聲一聲,鼓動得她心口發(fā)漲。

后知后覺加快的那幾下,是來自于自己。

她聽見那幾個歌迷在小聲議論她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陳小姐”。

孟祁然直接說道:“是。所以不好意思,不能拍照?!?

大家頓時“哇”聲一片,像是磕到了真人秀恩愛現(xiàn)場。

陳清霧感覺到按在腦袋上的手掌松開了,便抬手將棒球帽往下壓了一下,稍撤一步,離開了孟祁然的懷抱。

歌迷們都已收了手機,只遞來禮物和紙筆。

孟祁然接了筆,在歌迷攤開的本子上,挨個信手簽過去。一邊簽,一邊騰手將花束和禮物推遠(yuǎn),“禮物不能收,見諒?!?

歌迷們一時激動起來,陳清霧從他們幾分語無倫次的話里分辨,有人是攢了大半年的積蓄過來看演出的,還有人感冒了此刻正在發(fā)燒。

站在最前方的女孩手里抱了束蝴蝶蘭,這是孟祁然最喜歡的花,“那花呢?”

孟祁然仍然笑說:“抱歉?!?

“拜托了!我和朋友給你寫了卡片,只是簡單的祝福……拜托拜托!”女孩已有些泫然欲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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