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樂知時睜大眼睛，“你是不是偷看了？”

“我媽給你送宵夜不小心看到的，偷偷告訴我了?！?

“怎么這樣啊……”樂知時一想到自己被偷偷笑了很久，就覺得丟人。

宋煜的嘴角微微揚著，似乎比之前開心了一點。這一點讓樂知時感到很滿足。他有些依賴地把自己的臉貼靠在宋煜頸邊，“我希望你每天都開心?！?

“沒有人每天都開心?！彼戊辖o出一個消極的回應(yīng)。

樂知時舉出一個反例，“和你在一起我每天都開心，開心一個小時也是開心?！?

說完，他聲音低下來，埋在宋煜肩頭，沉默了一會兒。

宋煜以為他不會說話了，想催他回去睡覺。

“哥哥?！睒分獣r還是開了口，聲音悶在他們的懷抱之中。

“如果和我在一起會讓你很難過，你就告訴我，好不好？我不會硬要賴在你身邊的?！?

房間里很安靜，他能聽到宋煜的心跳聲，沉悶地?fù)舸蛑靥?。不知道過了多久，宋煜才給出他的回答。

“和你在一起，我又開心又難過。”他的聲音有點啞，“就好像在透支人生中美好的那部分一樣。但還是想要，很想要?！?

樂知時抱著他，想給他安慰，或是讓他感到解脫，但很快，他又聽見宋煜說出下一句。

“但如果你離開我，我可能就只剩下難過了。”

這句話讓樂知時產(chǎn)生了莫大的痛苦和不舍。他覺得宋煜和平時很不一樣，又或許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宋煜。他像只只會自己舔舐傷口的貓，無論什么時候都高傲地背過去，給樂知時一個看起來很堅強的背影。

“雖然我答應(yīng)你，說要試一試?！彼戊蠐崦分獣r的頭發(fā)，“但其實主動權(quán)在你手上，如果你覺得害怕，不想傷害其他人，隨時可以退出，我們還可以退回到之前的關(guān)系?！?

他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我還是會對你很好?！?

他循循善誘的語氣像是在開導(dǎo)，但樂知時不想這樣，他不想在被當(dāng)成孩子，尤其是當(dāng)他知道宋煜沒有他會非常難過之后。

“你這樣說我就不會退出了?！彼恼Z氣有些幾分賭氣的意味，“如果我真的離開你了，我們回不去的。你也不要對我好，我會直接哭給你看?！?

“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你會抱著我睡覺，會摸我的臉，親我的手臂，對我很溫柔地笑，這些我都得到過，如果有一天變回原來的樣子，我根本接受不了。”

宋煜苦笑一聲，“那你要怎么辦？”

樂知時沒忍住，流了一點眼淚，他埋著頭，不想讓宋煜發(fā)現(xiàn)。

“我會離開你們所有人，去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來?！?

在此之前，他會帶走宋煜送給他的小石頭，順走那本宋煜念過的數(shù)學(xué)書。那本書的確晦澀難懂，但一輩子很長，他總能自己把它看完。

“你要自己過一輩子嗎？”宋煜問。

“嗯?！睒分獣r想，是不是這樣顯得很無情，他是不是應(yīng)該像電視劇電影里那些殉情的癡男怨女一樣才顯得他喜歡得比較認(rèn)真。所以他又解釋說：“我爸媽命很短，我還是替他們多活幾十年吧?！?

他說得很輕松，像是玩笑話，但宋煜忽然抱他很緊，幾乎要把他揉進自己的身體里，很快，又松了松。

“一個人根本就沒辦法生活。”

這句話沒有明確的指代，樂知時起初覺得宋煜是在說他，可后來又覺得他在說他自己。

“所以你不要讓我走?！睒分獣r吻了吻他的側(cè)頸，“不要再把我當(dāng)成小孩子了，我已經(jīng)長大了，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可以和你一起承擔(dān)。”

“我知道我做了不該做的事。今天看到蓉姨，我就覺得我真的罪大惡極，他們對我這么好，把我當(dāng)親生兒子一樣養(yǎng)大，我卻把你從他們身邊奪走了?！?

“這不是你造成的。”宋煜說。

樂知時糾正了他的話，“這也不是你一個人造成的?！?

他稍稍抬起頭，吻了吻宋煜的下巴，望著他，“你說你和我在一起有開心，有難過，離開我只有難過，那我就不可能留下你一個人。你留住那部分開心，把難過給我?！?

“反正我只要有你，連難過都是幸福的。”

宋煜真的弄不明白，樂知時到底是哪里來的這么多溫暖情緒，像株吸食二氧化碳卻源源不斷釋放氧氣的植物，企圖消化他所有負(fù)面的能量，就為了讓他笑一笑。

他是出現(xiàn)在他生命里一個不尋常的特殊物質(zhì)，很大能量，無法測量。

“好?！彼戊嫌肋h(yuǎn)拒絕不了，干脆放棄抵抗。

“我說過要珍惜你，在你做出其他決定之前，我不會自己逃跑的。”

“沒有其他決定。”樂知時很堅定，“只要你需要我?！?

宋煜抱著樂知時，像抱著一個玩偶那樣緊密。他們的皮膚相觸，樂知時的體溫漸漸流淌到他身上，讓他的身體松弛下來。樂知時一邊拍著他的后背，一邊對他說小時候發(fā)生的事，他們一起摘過的蓮蓬，一起種過的枇杷，江灘公園的向日葵花田和植物園的無盡夏，到后來，他的聲音漸漸地模糊，手的動作也緩慢下來。

他為了宋煜而焦灼的心，比意識沉靜得更慢，一直延伸到夢中。

第二天的樂知時又有點低燒，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吹了風(fēng)的原因，他被宋煜帶去醫(yī)院，又打了兩小時的吊針。宋煜在他旁邊寫論文，他安安靜靜地靠在宋煜肩上，用手機看動漫，期間時不時和蔣宇凡聊天。宋煜偶爾瞥一眼，發(fā)現(xiàn)蔣宇凡在秀恩愛，給樂知時發(fā)了不少合照。

出來的時候正好吃晚飯，樂知時胃口不好，吃得又慢又少，宋煜催著他喝了一碗排骨藕湯，才結(jié)束這頓飯。

“我想去一個地方，在學(xué)校里，能不能不要直接回家？”

宋煜瞥了他一眼，“然后明天再去打吊針？”

“不會再著涼的?！睒分獣r十分順手地把責(zé)任推卸到他身上，很小聲說，“說不定昨天是因為你搶我被子……”

宋煜歪了下頭，盯著他，不說話。

“肯定不是，是我自己踢開的?！睒分獣r摸摸他手臂，“你今天可以壓著我睡，這樣我肯定踢不了被子。”

經(jīng)過一個人，宋煜捂住了樂知時的嘴，等人走了才松開。

“你說的都是什么話？”他語氣又別扭起來，樂知時搞不懂為什么。

說是不同意，最后宋煜還是跟著樂知時一起去他要去的地方了。他們在校園里走了很久，全程都靠樂知時看導(dǎo)航，越走越偏。

“你告訴我，我?guī)闳ァ！彼戊先滩蛔≌f。

樂知時盯著手機直擺手，“你肯定不知道，絕對。”

“冷知識：我大四，你是大一新生?！?

“噓?！睒分獣r頭都不帶抬的，伸手就想捂宋煜的嘴，沒捂成反被捉住。

他們最后還是找到了，在櫻頂后頭的獅子山上，是一條石頭建的小山路，路的開端就在山腳下。這里幾乎看不到其他人，樂知時牽著宋煜的手腕，比抵達(dá)西天取到經(jīng)還激動，“就是這兒，找到了！”

宋煜疑惑地皺起眉，像這樣的小山路w大數(shù)都數(shù)不清，他平時根本不會考慮這種路徑，既不方便，也很低效。

“所以呢？如果你想去櫻頂，有很多方式……”

樂知時沒等他說完，直接蹲了下來，指了指地面，“哥哥你看?！?

宋煜低下頭，這才發(fā)現(xiàn)這里的路面上鑲嵌了許多鵝卵石，拼出很清晰的五個字，被樂知時念了出來，“請、上、戀、愛、路！”

他忽然有點想笑，“這是蔣宇凡告訴你的吧？”

樂知時站起來，“他說上個星期他女朋友帶他來過，很有意思的?！彼÷曌宰哉Z，“我喜歡石頭?！?

說完，他拽了拽宋煜，“走吧，請上戀愛路?！?

宋煜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做出這么幼稚的事，但他非但做了，還有點開心。他們緊挨著彼此，一步步往上走。

除了開端的那五個字，還有很多古詩和情詩，都是用鵝卵石拼成的，樂知時說，這好像是八幾年的時候，一個老師帶著學(xué)生一起做的課外勞動。

“這個老師真浪漫。”樂知時說，“字都拼得好可愛?！彼鋈豢吹揭活w黃色的半透明鵝卵石，“這個好看，像玉一樣。”

宋煜的手松松地搭在他肩上，“這是二氧化硅膠體石髓，藍(lán)色的那部分是因為有銅元素?！?

樂知時盯他一眼，“被你一解釋就變得很微妙了?！?

宋煜不以為然地挑了挑眉，“科學(xué)揭示浪漫的本質(zhì)?！?

“好，說不過你?！睒分獣r帶著他走過拼湊出的城市名，走過石頭寫下的“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還有“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期間樂知時還頓了頓，對著地面說，“拼錯了，是久長時?！?

他們一點點往小山丘的高處去，很快，兩個人一起走到這條路的盡頭，這里綠樹環(huán)繞，沒有任何一個人來打擾。

“終點到了?！睒分獣r小小地蹦了一下，指著地上的字樣對宋煜說，“你看。”

不起眼的鵝卵石拼湊出簡單的四個字，但好像概括了他們之間的很多年。

“情深意長?！彼戊陷p聲念出。

趁沒有人，樂知時牽起他的一只手，“我們已經(jīng)走過一條戀愛路了，現(xiàn)在就很有經(jīng)驗了，不要擔(dān)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宋煜忍不住笑了一下，“你有什么經(jīng)驗……”

剛說完，樂知時突然湊上來，很輕很快地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如同這座城市的秋日，短暫又美好。

他很緊張地退回到安全位置，也松開了手，慌張看了眼四周，抿了抿唇。

“初吻的經(jīng)驗。”樂知時說得磕磕巴巴，又沒底氣。

夕陽溫溫柔柔地落在他臉上，連軟乎乎的頭發(fā)都泛著金色，他的耳朵發(fā)紅，被陽光照得半透明，連毛細(xì)血管都隱約可見，像一顆金色的貝殼。宋煜緊緊地凝視著，希望暮色晚一點落下，因為這一幕真的很美。

可他又希望天立刻黑掉，讓他可以在黑暗的角落里擁抱樂知時。

“你是不是不太滿意？”樂知時表情有些懊惱，仰起腦袋，“你不滿意對吧?！?

宋煜兩手插在風(fēng)衣外套的口袋里，一臉悠閑，“有一點吧?！?

“那我可以重來嗎？那個不算?！?

宋煜往前踏了一步，距離縮短為零，他們的胸膛貼在一起，他說：“可以啊?！?

樂知時又偷偷看了一眼，然后飛快地親了第二下，又退了小半步，很認(rèn)真地詢問對方感受，“這樣呢？”

他的戀愛對象很是難搞，嘴角又上揚了一點，但還是搖了搖頭，“還是不滿意?！?

樂知時發(fā)現(xiàn)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我覺得你是不會滿意的。”

宋煜挑了挑眉，“沒關(guān)系，我給你很多次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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