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走火
偌大的餐廳里燈火通明,頭頂懸著一盞水晶吊燈,暖橘色的燈光將四面的墻照得像是砌了層厚重的金粉。
就是在這樣一個金籠子中,這么多年以來,幾乎是無時無刻,阮慈都在和沈家人勾心斗角。
這里就像一座粉金玉砌,虛有其表的圍城。
沈京墨這些年不在國內(nèi),偶爾回來會過來看看他父親和奶奶。每到那時,平時為虎作倀、恨不得將這里攪個天翻地覆的阮慈就只敢縮在樓上。
陳旖旎與阮慈還是有點區(qū)別的。
她甚少回來,也不愿回來,就是不得已來了,在長輩面前,尤其是面對沈京墨的奶奶時,也一向自持知分寸。
不常在人眼前晃,就沒阮慈那般遭人討厭。
傭人們一見她回來,恨不得把所有對阮慈的怨氣都撒到她身上。
可一下樓,背后的聲音終于停了。
今晚她本不想來,是沈京墨非要她來;她不想下來吃飯,也是他叫人喊她下樓。
有意見沒意見的,都只得通通閉了嘴。
餐廳里,除沈京墨和沈家奶奶之外,還有江星窈。
“陳小姐?!?
江星窈見到她,站起身主動跟她打了個招呼。
陳旖旎與江星窈不是第一次見面。
可上次見面卻不是在lamour的攝影棚。上回給她經(jīng)紀人打過了電話,好說歹說勸了一通,最終她也沒來拍攝,頻頻以各種事由推脫。
她的經(jīng)紀公司知道這邊有股東壓制,lamour的主編羅晶也是個好捏的軟柿子,就一直拖著不解約。lamour的創(chuàng)刊封拍不出,進度只能一壓再壓。
陳旖旎還聽說那個上次與她通過話的新經(jīng)紀人也被炒了。溫r氣憤地說,江星窈這是存了心的要給lamour難堪。
她們的第一次見面,應(yīng)該要追溯到兩三個月前。
那天江星窈特意去了趟lamour的設(shè)計總監(jiān)親手為她量身定做一件旗袍。
如今陳旖旎為她量身裁制的那件旗袍就穿在她身上。一襲古典嬌美的月牙白,將女人的柔媚刻意勾勒出,倒是很貼合主人的氣質(zhì)。
比起平素出現(xiàn)在鏡頭下和微博熱搜上各種硬凹造型的私服穿搭,這么穿,反而別具一番味道。
或許江星窈是想討好沈家奶奶——畢竟杜蘭芝是傳統(tǒng)的中國女人,年輕時也是這港上名媛圈翹楚,最愛一身傳統(tǒng)旗袍。陳旖旎的姥姥和太姥姥生前都是知名的旗袍手藝人,曾還為她量身定制過。
不過,如今一看,或許當初江星窈借此為由,去瞧瞧傳聞中沈京墨養(yǎng)在背地里六年之久的那只金絲雀的意味,說不定更足。
不過,陳旖旎并不在意。
江星窈對她微笑時,她也微笑。
對方眼刀交錯,她只游刃有余地避開,朝上位的沈家奶奶禮貌地打過一聲招呼。
舉手投足都是落落大方的自然優(yōu)雅。
江星窈微微吃驚。
阮慈是個萬人嫌、插足別人家庭的小三,一副低俗暴發(fā)戶的模樣還總跟人標榜自己是什么上流社會名媛。
養(yǎng)出來的女兒,卻仿佛不是親生的一樣。
隔著張餐桌,沈京墨安靜坐在一旁,淺酌紅酒,指尖摩挲著紅酒杯,不動聲色將她一舉一動都收入眼底。
陳旖旎根本沒打算吃這頓飯,打過招呼就準備離開了。
告別的話剛溜到了嘴邊,沈京墨卻仿佛知曉了她心思,他抬眼,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淡漠問:“去找何晏么?”
她迎上他目光,回答得生硬:“我有事?!?
剛在車上兩人之間就不大愉快,如今單是心照不宣的一眼對視,都別有一番意味。
他修長手指輕輕撫摸酒杯光滑的杯壁,視線垂下,猩紅色的液體倒映出她纖柔的線條輪廓。
再一抬眼,眼底的笑意倏然沒了溫度,看著她,淡聲道:
“他今晚不會來了?!?
“……”
“你在這里見不到他,也不用親自去找?!彼〈轿?,語調(diào)雖溫柔,辭卻蓄滿警告,最后命令:
“坐下?!?
杜蘭芝和藹地微笑著,一向精明矍鑠的目光都柔和了幾分,“雨這么大,吃個飯再走吧,一會兒京墨送星窈走時順路送你回去。我記得你家也在港南吧?搬了新修的公寓么?”
“嗯,不過離得很遠,不順路?!?
“沒關(guān)系,”杜蘭芝笑得還算和善,看了眼沈京墨,“方便么?”
沈京墨笑了笑,抬眸:“當然?!?
這么多年來,杜蘭芝表面上一直看不慣的是阮慈,而陳旖旎在她面前一向知分寸,有時嘴軟,還挺討人歡心。
杜蘭芝對她的態(tài)度表面還算和藹,但陳旖旎能感覺出來,時常是綿里藏針的。
她最后還是款款落了座。
如此,餐桌上其他人剛被打斷的話題又得以繼續(xù)。
杜蘭芝手下切著小羊排,絮叨著沈京墨:“行了,你回來了這也有空了,有時間就多帶星窈出去見見你朋友們吧,介紹給他們認識?!?
“嗯?!鄙蚓┠畔戮票竭吢詭?。金絲邊眼鏡下,眸色卻是冷冷。
“一會兒送星窈回去順便看看你伯父伯母。我知道你忙,但這事兒你得上心,知道不?他們一家對我們有恩。”杜蘭芝說到這里突然刻意地一頓。
后面的話,似乎就意有所指了。
“男人嘛,也到了該收心的時候了。”
陳旖旎拿刀叉的手下意識一頓。不知為什么,感覺杜蘭芝的目光好像朝她飄過來。
渾身的神經(jīng)都緊繃了一下,餐桌下,腳尖兒還不小心碰到了對面的沈京墨。
她下意識抬頭。
餐桌上依然是不屬于她的氛圍。
杜蘭芝并未看她,沈京墨的目光,也不落在她身上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