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暮春時分,長安芳菲已大半凋殘,而杞山卻挽下了幾分春華,一片桃花正盛,緋色如霞。
經(jīng)了一日的車馬勞頓,抵達(dá)獵宮時眾人都疲憊不已,一下車就零零散散地向住處而去,將滿山煙霞留著明日宴會時再欣賞。
蘇世譽(yù)客氣地謝過了幾位同僚的關(guān)懷,便也打算離去,抬步時不禁側(cè)眸向一旁多看去一眼,正撞上楚明允的目光。
他獨(dú)自立在不遠(yuǎn)處,抄手倚著一株桃樹,沒什么表情地望著這邊,若有所思的模樣。
蘇世譽(yù)微一遲疑,還是走了過去,淡淡笑著開口道:“勞累一路,楚大人不去休息,是在這里想些什么?”
楚明允眸光安靜,定定地瞧著他走至面前,忽而對著他彎眉一笑,“在想你啊?!?
蘇世譽(yù)一頓,轉(zhuǎn)而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道:“有匈奴使臣在,明日楚大人必然是要費(fèi)心些,還是早些休息為好?!?
“沒什么心思休息,”楚明允放下手,站直了身子,“有件事我還沒想明白,心靜不下來?!?
“什么事情如此重要?”蘇世譽(yù)問。
“很重要?!背髟士粗徛暤?,“蘇大人想不想知道?”
“愿聞其詳?!?
“那若是我不告訴你呢?”楚明允笑意盈盈,端詳著蘇世譽(yù)的神情,又道,“不如蘇大人陪我走過去吧,說不定我心情好了就想說了,也就有心思休息了?!?
蘇世譽(yù)無奈地輕笑了聲,“好?!?
陸清和掀開繡簾,跳下了馬車,腳一沾地便捂著胸口哀怨道,“早就說讓我跟在后面騎馬,這一路可真是要把我給悶死了!”
侍女笑著來扶她,“坐車上比騎馬清閑,小姐習(xí)慣后便好了?!?
“我可不想習(xí)慣?!标懬搴偷?,“我爹呢?”
“老爺方才見著了故友,過去打了聲招呼,稍后便會回來。他特意吩咐我們在這里等著,讓小姐您順便……”侍女抿唇笑道,“……順便好好看看?!?
“……好好看看?!标懬搴妥旖浅榱顺?,舉目四望,“看什么,這一路下來俊俏公子都全被顛簸蔫了,有什么好……”
話音驟然頓住。
遠(yuǎn)處桃樹下有人長身玉立,唇角勾起,不知是在跟人說些什么,只見得眸光瀲滟,流轉(zhuǎn)的盡是深深笑意。
她赤紅裙袂微揚(yáng),是十里春風(fēng)乍起,拂過那人眉梢,欲借一分絕代風(fēng)華分與桃夭。
陸清和一手搭上侍女的肩,眼睛仍盯著那處,忍不住感嘆出聲:“……真好看啊?!?
“什么真好看?”陸仕自身后走了過來。
“爹,”陸清和轉(zhuǎn)身,“我看好了!”
“這么快?”陸仕問道,“是誰?”
“那邊!”陸清和抬手指過去,“我就要他了!”
陸仕順著望過去,一眼就瞧見轉(zhuǎn)過身來的蘇世譽(yù),語氣不覺欣慰幾分,“是不是那位白衣的?不愧是我女兒,眼光果然不……”
“不是!”陸清和急忙打斷道,“旁邊那個穿墨藍(lán)色衣裳的!”
陸仕的臉頓時黑了。
“不行!”
“爹——”陸清和追在陸仕身后,在廳中來往徘徊。
“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你說什么都沒用!”陸仕態(tài)度堅(jiān)決。
“為什么不行啊”陸清和不滿道,“您說讓我自己選的!”
“你……”陸仕氣郁,猛地停下了步,轉(zhuǎn)身看著她,“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放著那么些個青年才俊不選,偏偏中意上了那個楚太尉!”陸仕痛心疾首道,“你是看上他哪里了?”
陸清和不禁縮了縮脖子,坦誠道:“……他美?!?
“單副皮相就迷惑了你?”陸仕氣道,“那蘇大人難道就不美嗎?”
“……爹?!标懬搴驼痼@地看著他。
陸仕一愣,也驚覺到自己失了,四下環(huán)顧沒見著旁人,索性就繼續(xù)說了下去,“清和,你倒是說說看,你怎么想的?”
陸清和打量著陸仕的神色,想了想,一本正經(jīng)道:“蘇大人固然也……但他們兩人卻是不同的。蘇大人美是美,但他那是只能看不能摸的那種……”
“你居然還想摸摸那楚太尉?”陸仕未能壓下的火氣又竄上了頭,“我雖然自小縱容你的任性妄為,可你如今怎么不矜持成了這樣?!”
……我沒這么說啊。陸清和欲哭無淚地閉上了嘴,垂下頭認(rèn)命地聽他發(fā)火。
陸仕惱了一通,火氣好歹消了大半,再看陸清和這低眉順眼的模樣,不禁放緩了語氣,擱下了最后一句話“你對蘇大人無意也就罷了,為父再幫你物色,你慢慢選著。”他頓了頓,“不過楚太尉你就不必再想了,不提他為人如何,如今朝堂中誰不知他在厚顏無恥地追求蘇大人,你不準(zhǔn)再胡鬧著摻和!”
陸清和低著頭撇撇嘴角,暗自感嘆她爹居然連這種謊話都編的出來。
只不過陸清和畢竟是走南闖北游歷過江湖的人,到底跟尋常閨中小姐不同。既然陸仕不肯答應(yīng),媒妁之沒得指望,她覺得可以還嘗試一下私定終身。
夜色如墨,萬籟有聲。
陸清和坐在桌旁,見侍女提燈歸來,忙問道:“怎么樣?”
“這……”侍女走上前來,看了她一眼,又猶豫道:“小姐,您果真看中那位……”
“當(dāng)然當(dāng)然,不然我讓你去傳什么話?”陸清和打斷她,“怎么樣?”
“奴婢沒能見到楚大人,他不在院落里?!笔膛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