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說記憶是很不靠譜的東西,隔得久了,曾經(jīng)珍惜的畫面就空一分,再久一些,畫面又空一分。直到腦子里的那滿暖意地被時間蛀空了,記憶就成了一顆漆黑的齲齒。思緒的手撥弄搖晃它,人只是麻木木的,倒也不覺得什么,可夾著秋雨生冷氣的風吹過,又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酸楚的回冷。
久別重逢沒有璀璨的煙花,只有月光照得黑得發(fā)紫的一隅天空。
其實林年也常站在303寢室的陽臺上那么看天,那紫黝黝的天,他想象天的盡頭是紫黝黝的海,海的在再那一邊是廣闊無垠的冰原,靠近冰原的海灣里有這么一個地方,在那里有一個女孩坐在牢籠的窗前看天。
她看著同樣紫黝黝的天,也想象天那盡頭有紫黝黝的海,海的那邊山腳下開著安娜貝爾的花海,矮山上擁擠著密密層層的人,有一個男孩跟她一樣在密密層層的人群中,和她看著同樣同樣的天空,想象同樣的海,想一個特定的人。
他們的眼眸都被染得紫黝黝的,在同一片天空下,同一個月亮下,思緒被北邊吹到東邊的風連接在一起,加固、深刻著彼此的記憶,在人與人的展望中間,凄清的天與海的距離又還是存在的,中間隔著無邊的荒涼,無邊的恐怖,他們不敢去想,只能在瑣屑一角的天空里得到暫時的安慰。
他們終于又站在同一個月亮下了,他們不看月色,因為對方就在自己的眼前,所以他們就只看對方,然后說,
“好久不見?!?
鐵樹林里雨過的冷風從林年的背后吹過,揚起了他的碎發(fā),吹過那把細太刀的刀刃響起了切裂的嗚嗚聲,雨水沒有沖刷干凈他身上沾著的血紅,這讓他看起來比夜雨的冷風還要多了許多生冷的氣息。
可在下一刻,他將那把殺了太多人的刀埋進了泥土里,刀刃破開土地刺進了巖石中,雨水從鐵樹枝葉的邊緣匯聚墜下砸在了刀柄上,他放下了唯一的武器已經(jīng)往前走了,走到了月光下去,那處假山前。
“先敘舊,還是直接聊正事?”女孩坐在假山上,給男孩騰出了個位置,拍了拍,大有讓對方坐在自己身邊的意思,今晚學院里任何一個入侵者見到這個男孩都像是見了鬼一樣,唯獨她不同,故人見面自然要促膝長談。
林年只站在假山上沒有上去,看著這位明顯變瘦了,身材勻稱了許多的師姐沉默了一下說,“如果你想顯擺你瘦了很多的話,我看得出來。”
“......”假山上曼蒂動作僵了那么一僵,然后默默地收回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長嘆了一口氣,“我們還是聊正事吧...師弟你是真的不會敘舊?!?
她在假山上盤坐了起來,雙手掰住自己的腳丫輕輕搖晃了一下,腦袋抬頭望著那冰坑融化一角般的一汪明月,思考了數(shù)十秒后說,“先清場?!?
“好?!绷帜昱牧伺氖?,在他身后金發(fā)女孩的影子出現(xiàn)了,一道全新的領(lǐng)域從他身上擴張了出去,那是無法被察覺的溫和型生物磁場,以“球”的方式將假山上下的兩個人包裹了進去,直到遮蔽了大半個鐵樹林。
“蘇曉檣被帶走了,我想知道‘皇帝’針對她的目的…就跟我猜的一樣,她一直都在‘皇帝’的關(guān)注中。”在領(lǐng)域張開完畢后,金發(fā)女孩的影子沖著假山上的曼蒂坐了個鬼臉消失了,林年也毫不避諱地直接開口問道。
“我不知道‘皇帝’想對蘇曉檣做什么,但根據(jù)我從paco那里打聽到的消息,蘇曉檣這個人很重要,她在‘皇帝’的布局中算得上是核心的樞紐,你必須無時無刻看住她,別讓她離開你的視線...這一次你就算是被維樂娃給吊開了注意力才讓paco有了可乘之機?!?
“蘇曉檣在那個小矮子那里?”林年問。
“小矮子...我喜歡這個稱呼,平時怕組織里翻臉,所以被‘皇帝’明令禁止用這個稱呼叫paco了。”曼蒂嘖嘖說,“蘇曉檣今晚不會有事,‘皇帝’也不會用她來威脅你,強行讓你做什么...祂有一套自己的行事標準,看電視劇的時候還經(jīng)常吐槽最惡心這種綁架威脅的橋段。”
“祂還會看電視???”
“...嗯,聽paco說祂很喜歡看苦情戲,是韓劇《妻子的誘惑》的忠實粉絲,正準備投資國內(nèi)拍一部改編版的苦情電視劇,準備命名為《回家的誘惑》。”
“聽名字就是爛片...”林年皺了皺眉。
“...我也不好說,人就好那一口,祂喜歡看狗血苦情劇我倒是松了一口氣,起碼這代表祂還有作為人的那一部分‘欲望’,只要有‘欲望’就代表著有缺點和破綻,這對你對我來說都是好事?!甭僬J真地說道。
“維樂娃的事情...”林年又開口。
“我動的手?!?
“為什么?”
“留這么一個人在你身邊‘皇帝’不放心,我也不放心。”曼蒂指道,“而且你應(yīng)該知道她的靈是什么?!?
“‘詫寂’,路明非提到過。”林年點頭。
“那是一個能將一切的動能歸于零,可以從分子層面上影響到物質(zhì)的靈,被‘詫寂’影響的人或現(xiàn)象都會處于絕對停止的狀態(tài),包括思維活動。這算得上是校董會留下的后手,作為關(guān)鍵時刻遏制住你的保險栓,這個靈雖然沒有‘圣裁’的危險性大,但在某些致命的時候如果冷不丁給你來一下也會導致事態(tài)崩盤。”曼蒂淡淡地說,“況且?guī)煹?,你從來都沒有信任過她,她得到現(xiàn)在的結(jié)局也是可以被接受的?!?
“......”林年默默地看著這個女孩沒有說話。
曼蒂被盯久了后微微挑眉,伸手撓了撓臉頰,“怎么感覺此時無聲勝有聲...好吧好吧,我承認把你變成了缺愛多疑的孤兒大部分的原因都怪我好吧?”
看著依舊沉默的林年,曼蒂苦笑了一下,“可如果連所有人都騙不過,那還怎么騙祂呢?”
“繼續(xù)說正事吧...”林年嘆了口氣。
“康斯坦丁是‘皇帝’今晚的目標,你也應(yīng)該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選擇了這個時間回到卡塞爾學院。”曼蒂指了指天空又指了指濕潤的地面,這場大雨是天氣預(yù)報早有預(yù)料的,也自然也在林年和昂熱的算計之中。
骨殖瓶被挑選在今天帶回來,自然就是為了在四大本位元素中與青銅與火之王相性符合的“火”被大自然控制在極低的閾值,在水汽充斥在大地各處的環(huán)境下,骨殖瓶中沉眠的青銅與火之王將會被壓制到一個最完美的程度。
這種思路承襲了白帝城藏于長江這個天然的水元素整體的想法,諾頓是天生的煉金宗師每一個布置都有著符合規(guī)則和煉金的至理,作為后來的混血種自然要懂得在他的思路上進發(fā),去研究怎么克制他本身。
骨殖瓶被盯上只能說是林年和昂熱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曼蒂的話還是讓林年兀然抬頭瞳孔微縮問,“等等,康斯坦丁?為什么你會提刀康斯坦丁?骨殖瓶內(nèi)的難道不是諾頓本尊嗎?”
“這也是今晚你最該知道的情報?!甭俨⒉灰馔饬帜甑恼痼@,輕聲說道,“秘黨一直以為自己捕獲了諾頓殿下,但實際上骨殖瓶中沉眠的根本就不是諾頓本尊,而是他同于王座之上的孿生弟弟...康斯坦??!”
“龍王都是雙生子,骨殖瓶一卵雙生共有兩個腔體,藏有龍王諾頓與康斯坦丁,兩位尊貴的初代種,當他們合二為一時,便會是真正完整的青銅與火之王,掌控‘燭龍’與‘天火’的尊貴君主?!甭俚吐曊f道,“青銅與火之王的確只有一位,當那對兄弟融合時權(quán)與力的結(jié)合就會誕生出璀璨的火與光。”
“但你現(xiàn)在只提到了康斯坦丁?!绷帜甓⒆∷?,心中有了一個極度危險的猜想...
“是啊,骨殖瓶中只有康斯坦丁,我們的目標當然也就只能是康斯坦丁了咯。”曼蒂輕聲說,她看著雙眸微微顫動的林年說,“諾頓...已經(jīng)孵化了,只是誰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在哪里,或許在山川的深處,或許在城市的樓宇之間,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一直沒有暴露自己。可能‘皇帝’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可在沒有針對性地布置計劃之前,我也無從得知這些消息,也自然沒有辦法泄露給你?!?
在得到了這個震撼性的消息后,林年站在月光下足足消化了半分鐘情報,他沒有質(zhì)疑曼蒂所說的這些話的真實性,不然今晚他就不會來到這里了。
“骨殖瓶中的一直都是康斯坦丁...王座上的君主掌控著權(quán)與力,若他們真是雙生子,那權(quán)力必然被分割...康斯坦丁手中握住的是什么?”安靜了很久,林年抬頭沉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