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中嫩柳輕搖,細長的枝條上吐露出點點新綠。
院中還有幾株桃花,粉白相間,花瓣輕盈如雪,隨風輕輕飄落,為這寂靜無聲的府邸增添了幾分柔美和愜意。
裴長意換上一身月白色的長袍,上面繡著竹影與飛鳥,走過桃花林時,與粉白桃花交相輝映,好似九天之上不染凡塵的神仙。
他步伐不慢,面色有些凝重,原本他新婚燕爾,打算好好陪夫人一會兒。
想不到成婚第一日,三皇子便要召見他,想來定是因為大理寺接管軍需一案此事。
走進殿中,仍舊是佇立著一扇精致的屏風,上面繪有山水云煙,筆觸細膩,色彩淡雅。
隔著屏風,身后的三皇子仿佛處在遠山如黛,近水寒煙的仙境之中。
他此刻端坐著,面容沉峻,眉宇間透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怒意。
“微臣參見殿下?!迸衢L意平靜行禮,身子站得筆直,并未多語。
隔著屏風他亦能感受到,三皇子緊抿著唇線,一不發(fā),殿上的氣氛并不對勁。
整個殿內(nèi)靜悄悄的,一直在三皇子身旁侍奉的護衛(wèi),此刻正站在門邊。
只等王爺一個眼色,便想要退出殿中。
三皇子垂在身側(cè)的手緊握,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顯然是在極力克制胸口的怒火。
他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道:“裴卿來了,旁人便退下吧?!?
待大門緩緩合上,三皇子語氣低沉:“案子移到大理寺了。”
這不是問句,想來他也第一時間得到了風聲。
裴長意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圣上將這案子從典獄司移去大理寺,就連徐望月一個閨閣女子,都想到了圣上此舉是何意。
三皇子更是心底像明鏡似的。
他緩緩抬頭,見裴長意站在屏風后頭,好似一塊溫潤的羊脂玉。
自他成婚之后,整個人似乎變得有些不同了,透出溫和又內(nèi)斂的氣息。
開口時聲音亦是溫和,語調(diào)不疾不徐。
三皇子嘴角微微勾起:“我還未恭喜裴卿心想事成,今日抱得美人歸?!?
裴長意輕抬了抬眼皮:“多謝殿下,我雖然成了婚,美人還沒抱暖?!?
“裴卿如今都會說笑了,早知成婚會讓你性情變好,我就該早些求母妃,無論如何為你求一道賜婚旨意。”
三皇子說笑了兩句,心頭堵著的這口濁氣緩和了些。
他面色沉了沉,眼底掠過一抹意味不明的情緒:“我實在不明白,圣上怎能如此偏心?”
他自詡是一代明君,愛民如子,卻能放縱太子到這一步?
三皇子恨透了,這些年來他韜光養(yǎng)晦,收集太子罪證。
他深知太子在圣上心中地位斐然,想要扳倒他,必須拿出真憑實據(jù)。
多年布局,好不容易才有了此次軍需案。
可最后還是重重拿起,輕輕放下。
圣上將這案子移交大理寺,分明就是打算偷偷保下太子。
三皇子想到自己隱忍多年,握著茶盞的手不住用力,硬生生將白瓷茶盞碾碎。
碎片割破他手心,看著鮮血絲絲縷縷的掌心滲出,三皇子聽到屏風后傳來裴長意低沉的聲音。
“殿下,不可急于一時。”
三皇子聞,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苦澀。
他們二人識于微時,當時裴長意只是出生寒門的讀書人,而自己是個在朝堂上沒有任何發(fā)權(quán)的落魄皇子。
他們二人的惺惺相惜,源于惜才。
再往后,他發(fā)現(xiàn)了裴長意身世的端倪。
后來二人坦誠了彼此的身份,這才發(fā)現(xiàn)他們竟如此相似。
看似富貴的出身,卻處處被制肘,寸步難行。
裴長意貴為定遠侯府世子,原本是嫡長子,這樣的身世本不該有任何被指摘的地方。
可偏在幼年時,竟會被人擄走。
定遠侯府拼了命地找他,卻無人想過,這孩子并非是簡單地被拐走,而是被人所害。
裴長意韜光養(yǎng)晦,躲在林家村多年,便是為了有足夠的能力,去查出究竟是誰要害他。
三皇子剛認識他的時候就已經(jīng)意識到,眼前人和自己一樣寂寞。
他沒有選擇回到定遠侯府,去讓老侯爺和趙氏查出是誰想害他。而是選擇留在林家村,等自己長大,親自去查。
這只能說明在幼小的裴長意心中,父親和母親并非是靠得住的人。
這種感覺,三皇子再了解不過。
他的母妃,容妃娘娘乃是寵妃。
原本他這個三皇子,應該僅次于太子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