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堤竣工慶典后的第五天,萬福村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一輛還算體面的馬車,在幾名隨從的護衛(wèi)下,停在了村公所門口。車上下來一個穿著綢緞長衫、留著山羊胡的中年文士,和一個面白無須、眼神倨傲的年輕人。
文士自稱姓錢,是鄰郡郡守府下的戶曹書佐。年輕人則是郡守的一位遠房侄孫,姓趙。
錢書佐態(tài)度還算客氣,遞上名帖和公文,說明來意:聽聞北境在季村長治理下頗有起色,郡守大人特派他前來“觀摩學(xué)習(xí)”,并商議“協(xié)辦稅糧”一事。
季如歌請他們進公所坐下,讓人上茶。
錢書佐先是說了一通官樣文章的夸贊,什么“巾幗不讓須眉”、“化荒蕪為樂土”,然后話鋒一轉(zhuǎn),切入正題。
“季村長啊,北境如今人口滋繁,墾田日廣,產(chǎn)出想必也頗豐了吧?”錢書佐捋著胡須,笑瞇瞇道,“按照朝廷律例,這稅賦……是不是也該重新核計核計了?以往北境貧瘠,多有減免,如今情況不同,郡守大人的意思,是該恢復(fù)常例,甚至……略有增益,以充府庫,造福四方啊。”
那趙公子在一旁斜眼看著季如歌,嘴角帶著一絲輕蔑的笑,插話道:“聽說你們這兒的糖啊、毛呢啊,賣得挺好?這商事稅,也該加一加了。還有這過往商隊,是不是該設(shè)個卡子,收點厘金?這都是慣例嘛!”
圖窮匕見。
季如歌端著粗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沒說話。
她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北境這塊原本無人問津的貧瘠之地,在她手里漸漸有了起色,自然會引來餓狼覬覦。郡守府?不過是第一批聞到味撲上來的而已。
“北境初定,百廢待興。”季如歌放下茶杯,聲音平淡,“河堤剛成,墾荒未止,流民嗷嗷待哺,工坊工匠工錢尚未結(jié)清。稅賦一事,可否寬限一兩年,待民生稍安……”
“誒~季村長此差矣!”錢書佐打斷她,笑容不變,語氣卻強硬了幾分,“正因為百廢待興,才更需要官府大力扶持嘛!稅賦充實了府庫,郡守大人才能撥下更多錢糧物資,助北境建設(shè)不是?這可是良性循環(huán)啊?!?
那趙公子更是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跟你說實話吧!這稅,加定了!郡守大人的面子,你不會不給吧?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季如歌看著他們,忽然問了一句:“郡守大人要加多少?”
錢書佐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從袖中掏出一張單子:“也不多。田賦,按新墾田地計,每畝加征三成。糖、毛呢、鐵器之利,抽取五成。過往商隊設(shè)卡,抽厘一成。此外,郡守大人體恤北境軍民辛苦,特調(diào)撥‘慰軍糧’五千石,按市價八成結(jié)算即可?!?
這已經(jīng)不是加稅,簡直是明搶!尤其是那五千石所謂的“慰軍糧”,分明是強買強賣!
站在季如歌身后的張校尉和周哨官,臉色瞬間鐵青,手按上了刀柄。
季如歌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她拿起那張單子,看了看,然后又輕輕放回桌上。
“錢書佐,趙公子,”她緩緩開口,“北境能有今日,是靠流民的血汗,邊軍的戍守,還有老天爺賞臉??な卮笕恕隽硕嗌倭??”
錢書佐臉色微變:“季村長,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沒有官府庇護,哪有北境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