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村最大的那間雪屋里,錢老爺裹著厚毯子靠在熱炕頭,手里捏著賬房先生剛遞來的小冊(cè)子。冊(cè)子是用粗麻線訂的,紙張粗糙,但上面用炭筆畫的圖樣卻精細(xì)——是雪屋的結(jié)構(gòu)、溫泉池的分布、冰嬉園的布局,甚至還有搓澡拍背的步驟分解圖。
“東家,都記下了,”賬房先生壓低聲音,眼睛在燈下閃著精光,“這雪村的‘路數(shù)’,看著粗,可處處透著巧勁兒!您瞧這雪屋,墻厚頂圓,里面點(diǎn)個(gè)小爐子就暖和。
冰燈不用油不用蠟,自己會(huì)亮。溫泉池子分溫燙,搓澡還分‘洗、澆、拍’三道!冰嬉園里吃喝玩樂一條龍,連釣上來的雜魚都有人收去做鹵味……環(huán)環(huán)相扣,滴水不漏!”
錢老爺沒看賬冊(cè),目光掃過雪屋。墻壁透出的幽藍(lán)光暈恒定柔和,角落里一個(gè)小鐵皮爐子燒著炭,上面坐著的銅壺嘴正突突冒著白氣。
炕是熱的,被褥干燥蓬松,帶著陽光曬過的味道??活^小幾上,粗陶碗里溫著半碗奶茶。他剛泡完湯回來,就有守在外面的村婦隔著簾子問:“貴客,要熱水擦把臉不?”他隨口應(yīng)了,沒一會(huì)兒,一銅盆溫水和一塊干凈布巾就送了進(jìn)來。
這種無聲無息的周到,讓走南闖北的錢老爺也暗暗吃驚。沒有侍立左右的仆人,卻總能在他想到之前,東西就送到了手邊。
舒服,省心。這種舒服勁兒,比江南那些雕梁畫棟卻處處要人伺候的大客棧,更撓人心窩子。
“是個(gè)人才,”錢老爺放下賬冊(cè),手指敲著炕沿,“可惜是個(gè)女人,還是個(gè)油鹽不進(jìn)的?!?
“東家,”賬房先生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她不肯合伙,是怕咱們吞了北境城村子這塊肉。可咱們換個(gè)路數(shù)?不買她的地,不占她的攤子,就買她這‘路數(shù)’!把這套‘伺候人’的法子,搬到江南去!
開客棧!專伺候那些走商行旅!您想,南邊天熱,沒炕,可咱們弄水龍車(淋?。?!沒溫泉,咱們砌大浴池,請(qǐng)揚(yáng)州搓澡的師傅!冰嬉園那些玩意兒南邊玩不了,可吃喝的攤子、跑腿的伙計(jì)、隨叫隨到的周到勁兒,照搬過去!保管那些走南闖北的爺們兒,住過一回就離不了!”
錢老爺?shù)难劬α亮似饋怼?duì)?。”本吵沁@窮地方,靠的是冰天雪地的新鮮勁兒??蛇@讓人舒坦到骨頭縫里的“伺候”法子,才是真金白銀!江南富庶,行商如云,誰不想住得舒坦點(diǎn)?這生意,比在這冰窟窿里刨食強(qiáng)百倍!
“備車!”錢老爺猛地坐直,“去村行政樓!”
村公所(村行政樓)小屋里,季如歌正對(duì)著燈看一張剛送來的單子,是鎮(zhèn)上鐵匠鋪送來的新鐵釬報(bào)價(jià)。
老童生撥著算盤,眉頭擰成了疙瘩:“村長(zhǎng),這價(jià)……比年前漲了三成!太黑了!”
門簾一掀,帶著寒氣,錢老爺裹著錦緞棉袍進(jìn)來了,后面跟著賬房先生。
“季村長(zhǎng),叨擾了。”錢老爺臉上堆著笑,一掃前幾日的陰沉,“有樁大買賣,跟你再商量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