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擼起自己同樣破舊的袖管，露出那個深青色的“罪”字烙印，用力戳著，“看見了嗎？！它還在！一輩子都在！洗不掉的！我們只配鏟煤渣！只配爛在那窩棚里等死！”

陳太醫(yī)被李太醫(yī)的爆發(fā)驚得后退一步，撞在門框上，臉色煞白。

張?zhí)t(yī)坐在木床上的身影劇烈地顫抖了一下。他沒有回頭，只是將那雙枯瘦的手深深地、更深地埋進了自己破棉袍的袖子里，蜷縮起來，整個佝僂的背脊繃得像一張拉到極限、即將斷裂的弓。

季如歌一直站在門邊，沉默地看著。她沒有阻止李太醫(yī)的爆發(fā)。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一個女人帶著哭腔的嘶喊：“大夫！大夫在嗎？！救命?。　?

醫(yī)館里的死寂被瞬間打破。

李太醫(yī)的咆哮戛然而止，像被扼住了喉嚨。他充血的眼睛猛地轉向門口。

陳太醫(yī)也驚愕地扭頭看去。

只見兩個村民抬著一塊門板，上面蜷縮著一個男人，滿臉是血，一條腿以極其詭異的角度扭曲著，顯然已經斷了。

旁邊跟著一個哭嚎的婦人，懷里還抱著一個哇哇大哭的嬰兒。抬門板的村民滿頭大汗，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泥濘里，朝著醫(yī)館門口沖來。

“李大夫！張大夫！陳大夫！”那婦人一眼看到門口站著的陳太醫(yī)，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撲通一聲就跪在了三人面前，朝著他們哭喊：“求求你們！救救我男人！他挖煤摔下來了！腿斷了！流了好多血啊！”

抬門板的村民也看到了醫(yī)館里的李太醫(yī)和張?zhí)t(yī)，臉上瞬間爆發(fā)出絕處逢生的狂喜：“太醫(yī)！太醫(yī)救命啊！”

“太醫(yī)救命！”

“撲通！”“撲通！”兩個抬門板的村民也支撐不住，跟著跪倒在泥水里，朝著醫(yī)館里嘶聲大喊。

李太醫(yī)僵在原地，臉上的暴怒和絕望還凝固著，眼神卻一片空白。他看著門口泥水里跪倒的村民，看著門板上那個痛苦呻吟、血流不止的傷者。

看著婦人懷里哇哇大哭的嬰兒。那一聲聲帶著哭腔的“太醫(yī)救命”，像滾燙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耳朵里。

張?zhí)t(yī)猛地從木床上站了起來！他轉過身，動作快得不像個老人。那雙枯瘦的手還縮在袖子里，但那雙渾濁的眼睛卻死死盯著門板上的傷者，銳利如鷹隼，瞬間掃過斷腿的位置、出血的情況、傷者的意識狀態(tài)。

“抬進來！”張?zhí)t(yī)的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地響起，帶著一種久違的、不容置疑的權威。他不再看任何人，大步走向靠墻的一張木床，“放平！輕點！”

那兩個跪在泥水里的村民如蒙大赦，慌忙爬起來，七手八腳地把門板往醫(yī)館里抬。

李太醫(yī)像是被張?zhí)t(yī)那聲命令驚醒，眼中的空白瞬間被一種近乎本能的專注取代。他一步沖到藥箱邊，雙手快如閃電地翻出止血的草藥粉、干凈的布巾、固定用的木板和布條?！盁崴?！燒熱水！”他頭也不抬地吼道，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干澀，卻沒了絕望的嘶啞。

陳太醫(yī)也反應過來，立刻沖過去幫忙抬傷者，同時對跪在門口還在哭的婦人急聲道：“別哭了！抱著孩子站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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