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陽市委會堂的中央空調還在發(fā)出輕微的嗡嗡聲,卻壓不住空氣里的凝重。
窗外的冬雨不知何時大了些,細密的雨絲打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水痕,把禮堂里的光線襯得愈發(fā)昏暗。
沈青云坐在主席臺中央,手指輕輕扣著桌面,目光先落在董正梅身上,再轉向向文杰,語氣里沒有多余的鋪墊,只有直戳要害的嚴厲:“董書記,向市長,你們來說說,懷陽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事?醫(yī)院敢賣出生證明,公安敢扣舉報人,這到底是監(jiān)管的漏洞,還是人心的潰爛?”
董正梅的身子猛地一僵,她下意識地攥緊了藏在桌下的衣角,指尖幾乎要掐進布料里。
作為懷陽市委書記,她在這座城市工作了五年,從未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面對全省來的調查組。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身,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顫抖,甚至能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晃動:“沈書記,這是我們懷陽市委班子的嚴重失職,我負主要責任?!?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臺下坐著的各鄉(xiāng)鎮(zhèn)、各部門負責人,眼神里滿是愧疚,緩緩說道:“一是干部教育走了形式,我們總在會上講廉潔自律,卻沒真正盯著關鍵崗位。比如醫(yī)院的婦產科、公安的刑偵口,這些地方權力集中,卻成了監(jiān)管的盲區(qū)?!?
“二是監(jiān)督機制成了擺設,去年就有群眾匿名反映有人能辦假出生證明,我們讓衛(wèi)健委去查,結果只收了份沒問題的報告就不了了之,沒有引起重視。”
“三是對群眾的信任丟了,‘尋光者’冒著風險提供線索,我們的干部卻把他當麻煩,這是在寒老百姓的心??!”
說到最后,董正梅的聲音有些哽咽,她低下頭,緩緩說道:“我請求省委給予我處分,無論是警告還是記過,我都接受。但更重要的是,懷陽必須整改,不能再讓這樣的事發(fā)生?!?
向文杰緊跟著站起來,他的臉漲得通紅,比董正梅更顯局促。
作為市長,他主抓政府工作,公安、衛(wèi)生都是他分管的領域,此刻的愧疚像塊石頭壓在胸口。“沈書記,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筆記本封面,上面還記著上周政府常務會的內容,其中一條就是“加強公共服務領域監(jiān)管”,可現(xiàn)在看來,全成了沒落地的空話。
“我總覺得抓經濟才是硬任務,對公安出警效率、醫(yī)院流程規(guī)范這些小事抓得不嚴。就說這次出警,接線員拖延、民警遲到,要是我們早建立首接負責制的考核機制,根本不會出這種問題。還有醫(yī)院的出生證明,本該是雙人審核、全程留痕,結果成了個別醫(yī)生的人情工具,這都是我督查不到位的錯?!?
沈青云看著兩人,眼神里的銳利稍緩,卻依舊帶著威嚴。
他站起身,走到主席臺邊緣,目光越過前排的領導,落在后排那些基層干部身上。
“處分不是目的,我要的是你們明白,干部的肩上扛著的不是官帽子,是老百姓的命。”
沈青云的聲音陡然提高,手指指向臺下:“你們想想,被拐的孩子里,最小的才剛出生三天,他們本該在父母懷里喝奶,卻被裝在紙箱里當貨物賣掉。那些親生父母,可能現(xiàn)在還在到處找孩子,哭干了眼淚。如果被拐的是你們的孩子,你們會不會恨?會不會罵我們這些干部不作為?”
說到這里,沈青云的目光重新落回董正梅和向文杰身上,語氣緩和了些,卻依舊不容置疑:“懷陽的問題,不是一天兩天攢下來的。政法系統(tǒng)里有保護傘,醫(yī)療系統(tǒng)里有蛀蟲,這背后是責任的缺位、監(jiān)管的失效。但現(xiàn)在不是追責的時候,是補救的時候?!?
他轉身走回主席臺,拿起桌上的案卷,淡淡地說道:“我已經把案情和懷陽的監(jiān)管漏洞,詳細寫成報告上報省委。沙書記指示,要從嚴整改,舉一反三。所以,省紀委、省政法委將在懷陽開展為期三個月的干部作風整頓,重點查三個領域:一是政法系統(tǒng)的失職瀆職,-->>二是醫(yī)療系統(tǒng)的權力尋租,三是教育系統(tǒng)的違規(guī)操作?!?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全場,每個字都像敲在眾人心上:“我給大家提個醒,別想著蒙混過關。這次整頓,我們不搞一刀切,但也絕不走過場。誰要是還敢心存僥幸,繼續(xù)給黑惡勢力當保護傘,繼續(xù)拿老百姓的利益當籌碼,就別怪組織不講情面!”
…………
上午十一點半,會議結束的鈴聲響起時,窗外的雨剛好停了。
陽光透過云層的縫隙灑下來,給禮堂門口的臺階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干部們陸續(xù)走出禮堂,沒人像往常一樣說說笑笑,大多是三五成群地低聲討論,寒風卷著地上的落葉吹過,卻沒人抱怨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