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堂。
甄板才一身冷汗地跪在知州大人面前,說起當(dāng)年之事,仍是臉色蒼白,腿腳發(fā)軟。
看到棺木里那床被子,小人就知,就知道那個噩夢,又回來了。
傅九衢問：你無須害怕,照實說給本府便是。
甄板才這才娓娓道來,當(dāng)年,是小東門的茍員外派了人來,給了小人一百兩銀子,讓小人選三副棺木,將那焚爆案中慘死的一家三口下葬……
一百兩銀子不是小數(shù)目,按到這樣的生意甄板才十分高興。
茍家沒有說要什么棺材,上好兩個字可以講的故事就太多了。
殮尸而已,對一個開棺材鋪的老板而,小事一樁。
甄板才當(dāng)即以茍老爺?shù)拿x,派了店里的伙計去官府辦了手續(xù),將尸體領(lǐng)出來放入棺木里,準(zhǔn)備次日抬到松樹崗葬下。
豈料,當(dāng)天晚上,怪事發(fā)生了……
小人半夜起床方便,發(fā)現(xiàn)釘好的棺木敞開了,一大一小兩具尸體消失不見,那一具男人的尸體則是被人碎尸萬段,砍成了一堆爛肉……
活生生的人……不,死得透透的人,怎么會不翼而飛小人檢查了門窗,完好無損,并沒有被人打開過的痕跡……
小人嚇得魂飛魄散！起初還想去報官,可事情出在小人的鋪子里,傳揚(yáng)出去定會多生事端,與官府打交道,小人又怕說不清楚會惹來麻煩。最后一咬牙,釘好棺材,沒有知會任何人,天不亮就讓伙計將棺材抬去了松樹崗……
可是,從那晚以后,小人就常做噩夢,好幾年不得消停。后來實在忍不住困擾,不得不放棄祖宅,搬去了柳巷,文津橋的鋪子也就空置了下來……
棺材鋪不好租賃,前陣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冤大頭,不計較這個,租下來做了藥鋪,小人心想,治救病人的地方,想是能沖淡一些冤氣,一再降價……
傅九衢沉下臉,這些事情,不用說。
甄板才打住話頭,唯唯諾諾地問：那,那大人還要聽什么
傅九衢看著他,你今日所講,本府自會查實,但有半句虛,拿你是問。
甄板才自是賭咒發(fā)誓稱絕無虛,然后被衙役帶了出去。
案子再回到茍從學(xué)這頭,辦起來就容易多了。
有積德祈福的事情在先,傅九衢再從牢里提出神算子,找出當(dāng)年為茍家兒子看病的大夫,幾下里一對質(zhì),茍從學(xué)便招認(rèn)了。
當(dāng)年他家那個傻兒子,確實已經(jīng)病入膏肓,不然也不舍得花一百兩銀子去行善積德,不會找神算子坑騙一個身體健康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來沖喜留種……
可話頭一轉(zhuǎn),這茍從學(xué)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苦。
他自稱兒子從小聰慧,身體結(jié)實,先生說他書讀得好,人也很少生病,長大了必定會光宗耀祖,是茍家之光。
可就在兒子八歲那年,被歹人綁走了。
盡管茍家支付一筆巨額贖金,換回了兒子的性命,但那孩子在歹人手里吃盡苦頭,受到驚嚇后,再回不到從前的樣子……
我好好的兒子,就那樣傻了,身子也垮了,長年累月靠湯藥續(xù)命……
茍老爺一邊哭一邊罵,罵官府不作為,罵捕快是飯桶。
那么多年過去,當(dāng)初綁架我兒的歹人,一直不曾緝拿歸案就罷了,連姓甚名誰,何方人士都一無所知,這不是生生辦成了一樁無人懸案么……
知州大人,小老兒對官府有怨恨是不假,可此事落到誰人家里,會不怨不恨啦……
這個時候的茍從學(xué),和早上來鬧事的時候,儼然不同。
雖然挨了四十個板子,但他從傅九衢的身上看到了希望,這個知州是與他以前打交道那些官老爺完全不同的品性。所以,他精神頭格外地好,哭得也更是情真意切,悲從中來……
他把為兒子申冤的希望寄托在傅九衢的身上,帶著他查實真相,給個交代的承諾,滿意地離開了。
離開前,在賀五郎和方娘子殺人一案的文書上簽下大名,為這一對離鄉(xiāng)別境的患難夫妻解開了桎梏和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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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遲遲,卉木萋萋。
衙門外的公示牌前,人頭攢動,圍滿了百姓。
新任知州為茍員外的獨子被殺一案的人犯洗清了冤屈,讓沉冤八年的一對有情人重獲新生,令人稱頌不已……
爹,娘……
人群里,虎子緊緊牽著爹娘的手,小臉上寫滿了歡喜。
他跟在二念身邊讀書,已經(jīng)會認(rèn)自己和爹娘的名字,旁人的議論,他也都聽入了耳朵,以前不理解爹娘的地方,也全都理解了。
大恩人啦,大恩人……
賀五郎將妻兒拉出人群,在柳樹下與他們緊緊相擁。
虎子,你要記住,好好伺候你家主子,這輩子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他們的恩情……兒啊,聽明白了嗎
虎子重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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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從府門大街徐徐經(jīng)過,簾里飄香,裊裊生溫。
傅九衢的手指在膝蓋上懶洋洋地輕叩。
辛大夫,你不準(zhǔn)備對傅青天說點什么
堂上的事情,辛夷只聽了個七七八八,有些細(xì)節(jié)不甚明了,還是后來傅九衢告訴她的。
鑒于二人的合作夫妻關(guān)系,她友好地點了點頭。
辦得不錯。
傅九衢揚(yáng)起眉微微一笑。
又聽她說：等你把棺材鋪不翼而飛的尸首找到,再好好夸也不遲。不然,我去藥鋪,只怕也要做噩夢。
這件事情,甄板才是單獨和傅九衢說的,沒有外傳。因此,九十一藥鋪那地方曾發(fā)生過這樣離奇的事件,并不為外人所知。
可辛夷還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傅九衢淡淡斜她,你真當(dāng)我是神仙不成哪有那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