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啊,前輩,人的世界原來是如此的廣大。上泉輕聲呢喃,如我這樣的武夫,又是如此的渺小。

同那些真正重要的東西相比,渺小到,宛如塵埃！

人生苦短。

從察覺老去的那一瞬間開始,他便為此而痛苦,在每一個噩夢里竭盡所能的掙扎,睜開眼睛之后,便忍不住想要流淚。

權(quán)力、物質(zhì)、財富、階級、尊卑、名望……

太多的珍貴之物了。

這個世界太過于龐大,龐大的讓人絕望。

拼盡全力的度過一生,片刻不曾虛度的日夜煎熬,心懷著期冀和野望向上爬行,可哪怕是取得了再多的成就,得到了在高的地位,也依舊不過是滄海一粟。

人的一生,是渺小的一生。

誕生于啼哭,成長于苦痛,衰弛于歲月,最終,歸于死亡。

一切的開始緊靠著一切的終結(jié)。

快的讓人反應(yīng)不過來。

美酒和美人,幸福和快樂,充實(shí)和安寧,都太少了,宛如朝露,當(dāng)舌尖品位到那一縷芬芳時,便已經(jīng)化為泡影。

隨之而來的,是憤怒,是貪婪,是為何我不能夠長存的痛恨！

還有恐懼。

死亡已經(jīng)近在咫尺,而時不我待。

不想死,不要死,不能死,用盡全力的握著劍,耗盡所有心血的去掙扎,想要維持自己一生的基業(yè),想要報效曾經(jīng)先皇的恩德,想要讓那個不知廉恥的夷人知難而退。

當(dāng)晃過神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可一切都和自己無關(guān)。

一生的創(chuàng)造同真正的偉業(yè)不過是塵埃,先皇的恩德早已經(jīng)隨著時光一同消散在風(fēng)中,就連那個夷人也已經(jīng)作法自斃,身陷囚籠。

而自己,自始至終,卻好像……只是在等待而已。

自己竟然什么都沒有做

何其可恥！

找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和理由,用盡了所有心思去欺騙自己,到最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充其量,只是在毫無意義的,茍延殘喘！

就算是給了自己永生,難道又會有什么不同嗎

不過只是同樣的,虛度時光而已。

如同食尸鬼一樣,享受著子嗣和后輩的奉獻(xiàn),心安理得的滯留不去,直到有一天,就連自己都忘記了自己的模樣,漸漸的面目全非,再無尊嚴(yán)。

直到變成了另一個再非是上泉的怪物。

為何,便不能堂堂正正的面對屬于自己的結(jié)果呢

萬物歸亡,死亡確實(shí)可怕。

哪怕自己同它以劍相拒了這么多年,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一想到這一副殘軀要?dú)w于塵土,也會忍不住想要掉兩滴眼淚。

可世間萬物,能夠存在的基礎(chǔ),就是死亡。

正因?yàn)橛辛怂赖母?自己才能爬升到如今的程度……

深淵之路,誠然遠(yuǎn)大。

但再怎么漫長的求索,對于求道者而,倘若高度未曾上升過一寸,那么便只是在黑暗里泡壞。

人來到這個世界上,不是為了死,而是為了做些什么。

做什么都好,只要不虛度。

現(xiàn)在,應(yīng)該他迎來最后的結(jié)果了。

永恒的追逐劍道的巔峰么聽上去真好。

上泉遺憾的搖頭,只可惜,根本不需要。

劍道的巔峰

那種東西,早就在自己腳下了！

何必再浪費(fèi)時光

走吧,我自己。

他微笑著輕嘆。

那一瞬間,清亮的鳴叫從風(fēng)中響起。

令外道王下意識的伸手,想要捂住不存在的劍刃。

可劍刃卻未曾向著此處而來,而是……落在了上泉自己的身上！

一道清晰的裂口從幻影之上浮現(xiàn)。

令幻影迅速的模糊,連帶著最后的執(zhí)念一同,斬滅！

在那一瞬間,不止是此處,就就在棋盤之外,中島的手中,一張張卡牌在迅速的破碎,消失……上泉一生的榮耀,世間萬象所見證的巔峰,所有關(guān)于他的事象記錄,包括副本在內(nèi),盡數(shù)化為飛灰。

飄散。

不止是此處,就在現(xiàn)境和邊境,黃泉比良坂,瀛洲,乃至羅馬、東夏、埃及……所有有關(guān)上泉的回憶都在迅速的模糊,泛黃,所有紙頁上的記錄盡數(shù)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其他繁復(fù)又奇妙的故事。

除了寥寥數(shù)人還保有著他存在的證據(jù)之外,便只留下了最后的道場,和給孫女的溫柔擁抱。

如是,悄無聲息的向一切道別。

最后,向著外道王頷首。

永別了,前輩。

那昂揚(yáng)的劍客灑脫一笑,望向了前方。

死亡真可怕啊。

他說,我要去死了。

那一瞬間,屬于他的終結(jié),死于他的死亡,化為黑暗之路,從他的腳下浮現(xiàn)。

就這樣,他邁動腳步,驕傲的向著自己的末路走去。

穿過了破碎的戰(zhàn)場,經(jīng)過了無數(shù)其他的死亡,最后同槐詩擦肩而過,終于走到了道路的盡頭,那一片永恒的黑暗里,隱隱浮現(xiàn)的莊嚴(yán)輪廓。

仿佛等待了許久那樣,向著他微微頷首。

或許,這便是死亡。

最后一次,向著他舉起了無形的天平。

勞您久等了。

上泉微笑著,將自己輕若鴻毛的一生投入其中。

然后從另一端,接過了那一柄授予自己的劍。

在他的手里,他用一生所換取來的劍刃,無聲的鳴動著。宛如火焰那樣,傳達(dá)著自身的孤獨(dú)和期盼。

何必再求諸于外物呢,上泉

這漫長又煎熬的一生,你從來都于劍相伴。

這便是最后的結(jié)局,你一生所鑄就的成果。

這便是你自己！

當(dāng)察覺到這一真相的瞬間,上泉便忍不住為這絕妙的領(lǐng)悟和安排而歡喜。

為命運(yùn)的饋贈獻(xiàn)上喝彩。

竟徒勞拖延了如此漫長的時光……原來我的一生,竟然是為了這一刻而存在的么

并無沮喪,并無懊悔,而是充滿了感激的向著一切致以最后的謝意。

很好,非常好,不,簡直完美！

對于自己這樣的武夫而,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安排了！

那么,請見證我吧,死亡——

那一瞬間,上泉大笑著,拔劍,向著眼前的虛無,向著面前的世界,斬落：我一生,就寄托在這一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