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二郎,娘以后再也不敢去你學(xué)堂給你丟人了,你就原諒娘一回,娘給你做好吃的……"楊氏討好的跟在兒子身邊,像是一個祈求著主人原諒的奴仆一般,崔敬忠卻不為所動："你們這樣無用,害得我在學(xué)堂之中遭人嘲笑,說是好意送我去讀書,卻是連個像樣的書袋也沒有給我做一個,更別提給我買多余的宣紙筆墨……"崔敬忠心中的不滿像是已經(jīng)堆積已久,他痛快的說了出來,每說一句,楊氏便覺得越是自責(zé)不說,還越是難受。她哭得厲害,崔世福父子回來時,崔敬忠還陰沉著一張臉,楊氏知道兒子這是心中不痛快了,她百般討好著,崔敬忠卻不為所動,楊氏在給他打洗腳水時,疼了半天的肚子終于沒能忍得住,一下子羊水便破了開來。
這下子崔世福再也沒能忍耐得住,伸手便給了崔敬忠一耳光。崔敬忠自小被人寵到大,他在崔家里恐怕不是楊氏最寵愛的老來子,但他卻是楊氏最看重最在意的兒子了,這下子崔世福雖然因?yàn)樗麑τ跅钍喜痪炊蛄怂换?可這卻大大損了崔敬忠的臉面,他本來今日下午因?yàn)闂钍媳阋呀?jīng)丟了臉面,心中積了一肚皮的怨氣,這會兒被崔世福一打,便越發(fā)對父母怨恨了些,崔世福的行為如同捅了馬蜂窩一般,崔敬忠生平頭一回那樣生氣,他狠狠的推了楊氏一把,哭著跑了出去。
楊氏拖著疼痛異常的肚子想要去找他,但她這會兒哪里還起得了身。估計(jì)是下午便動了胎氣卻一直強(qiáng)忍著,楊氏生了好幾個孩子,可這一個孩子卻險些生得楊氏連命也送去了。本來女人生孩子便是一腳踏進(jìn)了鬼門關(guān)中,楊氏又思慮過重,險些一口氣沒能提得上來。
雖然她身子一向壯實(shí),好歹還是熬了過去,這次生產(chǎn)楊氏嘗到了前幾回都沒有嘗到過的苦頭,足足痛了她好幾個時辰,讓她死去活來的,好不容易才從她肚子里出來。也許是因?yàn)闀r間不對,這個孩子合該是來得不是時候,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出來,又讓楊氏吃足了苦頭,在躺到床上時,楊氏心里便已經(jīng)先對這個孩子生出了不喜來,穩(wěn)婆在替她接生時,她感到身體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她好像感覺到有東西從自己體內(nèi)滑了出去,伴隨著一陣濕潤的溫?zé)釚|西流了出去,楊氏卻顧不得問穩(wěn)婆這是男是女,便聽到了外頭崔世福的聲音,她顫抖著高喊：
"二郎回來了么"在這樣的時刻,她顧不得自己剛出生的孩子,只想著晚間時候跑出去的兒子："鍋里還有熱飯,給他熱一熱,讓他吃了。"楊氏一邊說著,一邊又怕丈夫與兒子生出氣來,到時父子鬧得不可開交,因此支撐著想從床上下來。
她剛剛才生產(chǎn)過,屋里的穩(wěn)婆哪里會準(zhǔn)她下床來,連忙好忙將她給勸住了,楊氏雖然有些不甘,但這會兒好歹回過神來,才問起自己生了到底是個女兒還是兒子。
本來村里人人都說她是個生兒子命的,楊氏也一直以為自己生的就是個兒子,她還要多生幾個兒子,讓崔家以后興旺發(fā)達(dá)呢,她問是男是女,也不過是生完孩子之后隨口那么一問而已,楊氏心中根本沒想過自己會生個女兒出來。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楊氏就那么隨口一問,卻得到了自己生了個女兒的消息出來。
"什么"楊氏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就是一個生兒子的命,怎么會生了個女兒出來。雖然崔家已經(jīng)有三個兒子了,她也給崔家留了后,便是再生個女兒出來也沒什么,崔世福也不一定會怪她,可楊氏自懷上孩子開始,就一直將他當(dāng)成個男孩兒,又想到自己現(xiàn)在正在讀書的二兒子崔敬忠,自然希望生個兒子出來能夠替家里分擔(dān)一些,可生個女兒出來,養(yǎng)大就是別人家的,有什么用
"崔二嫂,你生了個小閨女。"那個穩(wěn)婆是附近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一般人家生了孩子是件大喜的事兒,雖說這生女兒在一些求子心切的人家里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大喜事兒,可到底也是弄瓦之喜,崔家又不是沒兒子,急著要有兒子來留后,照理來說這樣的情況下她該討個賞錢才是,可這穩(wěn)婆臉色卻有些發(fā)僵,楊氏心里一股不好的預(yù)感涌上了心頭來,果不其然,那穩(wěn)婆在她追問下,說出了她產(chǎn)后失血過多,剛剛又掙扎著想起身,這會兒下血更嚴(yán)重了一些,讓她找個大夫來瞧瞧的話來。
因?yàn)檫@件事兒,這穩(wěn)婆連喜錢都沒要,匆匆替小姑娘收拾了,便出去了。楊氏失血過多這可是大事兒,崔世福對于這個妻子一向又愛重,這會兒聽到此事,自然著急,也顧不得再跟兒子計(jì)較,連忙請了大夫回來替楊氏診斷,結(jié)果比那穩(wěn)婆想像中的要好一些,可也好不到哪兒去。
楊氏沒有性命之憂,在大夫兩副藥一下去,楊氏的血漸漸止住了,她沒有因此失去性命,不過從此,她卻失去了再生孩子的能力。原本還想要替崔家添丁進(jìn)口的,可沒料到就因?yàn)樯艘粋€不是自己期盼中的兒子,反倒成了生一個女兒,竟然就絕了自己往后子之路。楊氏頓時就蒙住了,她有些不敢置信,一個月子里,崔家半點(diǎn)兒喜氣不見,反倒都帶著一股哀傷之氣。楊氏在月子里哭了好幾場,她將自己不能再生兒子的恨轉(zhuǎn)移到剛出生沒幾天的女兒身上,也不肯喂她,更不想抱她。
都是因?yàn)樗脑?崔世福才會伸手打崔敬忠,都是因?yàn)樯脑?自己險些去了性命不說,還生出來的不是個兒子,更是從此以后再也不能生孩子。幸虧自己之前已經(jīng)生了三個兒子,否則要是早生了她出現(xiàn)這樣的事兒,這個女兒不是要將自己的一生都給毀了楊氏一想到這兒,便不寒而粟,恨得牙癢癢的。
她看著崔世福手腳笨拙的磨了米糊喂著孩子,她看到孩子哭得跟要斷氣一般,心里既是感到痛快,又是有一種隱隱想要她趕緊死去的怨恨感?？呻S之而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孩子在月子中沒有吃到過母親的奶水,反倒從小就喂米糊的原因,她身體并不怎么好,剛出了月子,可比出生時才沒長兩斤,看上去跟一只小貓似的,哭聲都斷斷續(xù)續(xù)。見到這樣的女兒,楊氏心里不自覺的又有些心疼起來,到底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母女連心,她雖然恨女兒害了自己,可她又忍不住心疼她。
這樣矛盾的情況下,楊氏對于這個孩子的感情越發(fā)復(fù)雜起來。從此以后不能再生孩子是她心里的痛,使她不能釋懷,看到這個女兒時,就是心中有憐意,也再使不出來。
因從此以后不能再生兒子,楊氏對于最小的兒子崔敬平越發(fā)喜愛起來,女兒漸漸長大了,也不知是不是常年對她的矛盾想法漸漸使楊氏對于女兒更加漠視,也有可能是這個女兒實(shí)在是太安靜了,她聽話而柔順,不知道是不是從小楊氏的態(tài)度影響到了她,讓她變得很是乖巧,家中的事也盡量幫著分擔(dān)一些,從一開始看到女兒柔弱的肩膀要做這些事情時楊氏心里生出不舍的情緒,到后來漸漸的楊氏開始變得習(xí)慣。
反正哪家的女兒不是這樣過的,哪戶人家的女兒都跟她差不多,農(nóng)家里本來就不養(yǎng)閑人,崔薇小小年紀(jì)要做事怎么了,她至少還沒有像聶家孫氏那個老妖婆,對自己的女兒動輒打罵,當(dāng)成傭人一般,她至少還不是時常的打罵女兒,她崔家還沒有給女兒短了吃喝。
如此一來,楊氏開始漸漸的習(xí)慣這樣的情景,尤其是在崔敬懷娶了妻之后,她的兒媳王氏很快懷孕,家中多了一個人的田地,更是比往年要越發(fā)忙一些,隨著往后王氏肚子里的孩子生出來,再多一個人的田地一種,家里更是忙得要不可開交了。每當(dāng)這個時候,楊氏便又要怨女兒一回。若不是當(dāng)初因?yàn)樯四莻€冤家而壞了自己身體,讓她再也不能生孩子,現(xiàn)在崔家里多子多福,恐怕早就富有了起來,只要多種幾個人的田,家里兒子多了,存?zhèn)€幾年,說不定還要存?zhèn)€多余的幾兩銀子,以后好給二郎說個更好的媳婦兒。
楊氏越想到這些,就更覺得女兒礙眼了些。但這樣的念頭有時也只是有午夜夢回在她腦海里一閃而過而已,現(xiàn)在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她又不可能再將女兒塞回肚子里重新再重來過,再加上王氏的肚子越發(fā)大了,楊氏更是平日里忙了些,又哪里還有空閑去想其它
而王氏也沒讓楊氏失望,她很快生了一個大胖小子出來,崔家里人人都欣喜異常,但楊氏沒料到的是,一向乖巧的女兒,在背地里卻是悄悄在發(fā)生著改變。頭一回發(fā)生沖突是在女兒切豬食時,險些切斷了手指頭的時候。
崔家的人已經(jīng)早就習(xí)慣了,習(xí)慣了多了女兒這么一個勞動力,雖然楊氏心里依舊是不喜歡這個女兒的,可她沒有料到,這個女兒不過是受了傷不能做一些活兒而已,可家里卻整個都像變得有些不對勁兒了。平日里做完事兒回家里就能吃上的飯菜,因?yàn)榕畠旱氖謧鴽]有了。家中時常最好使喚的人,在女兒發(fā)生了改變之后,楊氏開始無人能使喚。以往楊氏沒有注意到女兒的重要之處,可沒料到崔薇一不像平日一般柔順,所有的事情便都變得有些不對勁兒了。
對于這樣的情況,楊氏感到有些憤怒,崔薇實(shí)在是太不像話了些,打斷了崔家一慣以來的平靜生活！rs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