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孫秋菊的高熱終于退了些許,人也醒了過來。
一縷斜陽透過窗紗灑入房中,給床前的梳妝臺(tái)鍍上了一層金邊。
孫夫人守在床邊,雙眼紅腫,神色狼狽,手里捏著一塊濕潤(rùn)的帕子,正輕輕地擦拭著女兒的前額。
孫秋菊緩緩睜開雙眼,目光茫然。
“阿菊,你醒了?你可算是醒了!嚇?biāo)滥锪?!”孫夫人見女兒醒來,眼中立刻綻放出欣喜的光芒,歡喜地湊上前,“你還有哪里不舒服嗎?”
孫秋菊茫然地眨了眨眼,望著母親雙唇張合,耳邊卻只有嗡嗡作響,根本聽不真切。
她喃喃道:“……娘,您在說什么?我為什么聽不清,你大聲些……”
孫夫人聞,忙湊到她右耳邊,連忙道:“阿菊,你怎么了?”
孫秋菊感覺到耳畔的發(fā)絲被說話的氣流吹起,但偏生右邊耳朵什么聲音都沒聽到。
一股莫名的恐懼攫住了她的心,她忍不住掙扎著想起身,艱難地高聲道,“娘,你為什么那么小聲,我……我聽不見你說話啊!”
不知道是不是太過驚慌,她甚至覺得自己的聲音都是時(shí)大時(shí)小,聽不真切了。
孫夫人一愣,顯然沒聊到是這個(gè)結(jié)果,她急忙扶住無力的女兒,聲音提高,“阿菊,你在說什么?你別起來,你高熱還沒退呢……”
孫秋菊眼中滿是驚恐,她搖了搖頭,手指顫著指向自己的右耳,聲音急促而慌亂:“娘,我聽不到……我右邊耳朵什么都聽不到了!”
她的聲音因恐懼而變得尖銳,但只有左耳還有些許響聲,卻因?yàn)樘弁炊兊梦巳弧?
兩個(gè)耳朵都在劇烈抽疼,但右邊顯然比左邊要更劇烈。
因?yàn)樘弁?,她甚至都無法凝神去聽。
孫夫人臉色驟變,如遭雷擊。
她急切地握住女兒的手,嘴唇顫抖著說著什么,但孫秋菊只能看到她的嘴唇在動(dòng),字卻是一個(gè)都沒聽清。
孫秋菊的恐懼越來越深,她捂著耳朵,近乎崩潰地嘶喊出聲:“娘!我什么都聽不到了!我聾了嗎?我是不是聾了?”
她慌張不已,眼淚決堤而出,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直往下滾。
孫夫人連忙緊緊抱住女兒,淚水也忍不住往下流,企圖以這樣的方式安撫女兒。
“阿菊,不怕不怕……快,去請(qǐng)大夫!”
孫毅聽說女兒醒了,第一時(shí)間放下公務(wù)跑來了,推門而入,就看到妻子摟著女兒哭泣的場(chǎng)景。
“這是怎么了?”他快步上前,心中涌起不祥的預(yù)感。
孫夫人抬起頭,淚眼婆娑,聲音哽咽:“老爺……阿菊,阿菊她……她右耳聽不見了……”
她甚至都不敢說出“聾”這個(gè)字。
孫毅聞,身體晃了晃,臉色驟白,幾乎都站立不穩(wěn)。
“不……這不可能……”他望著哭得死去活來的女兒,聲音嘶啞。
孫秋菊抬頭看著父親這副模樣,哭得愈發(fā)厲害了。
“娘……我聽不見了,我該怎么辦啊?”她嚎啕大哭,“難道就以為我頂撞了爹爹嗎?所以,連上天都要這樣懲罰我么?”
孫毅看著女兒絕望的模樣,心如刀絞。
他知道,女兒是怪自己的。
他也沒想到昨日怒極之下的那一巴掌,竟然會(huì)帶來這樣的可怕后果!
一時(shí)間,孫毅悔恨交加。
他按住床頭柱,眼眶也不禁濕潤(rùn)了起來,卻又生生別過頭。
“對(duì)不起,是爹爹的錯(cuò)……都是爹爹的錯(cuò)……”他哽咽著嗓音,滿是自責(zé)和懊惱。
孫秋菊此刻根本聽不清楚父親的話語,她靠在她娘的懷里,聲音漸漸變成了絕望的嗚咽。
幾位很快被請(qǐng)來,他們?cè)俅卧敿?xì)檢查了孫秋菊的耳道,給她診脈,一一檢查一遍。
杜大夫長(zhǎng)嘆一聲,搖了搖頭道:“耳道被打傷了,這……這聽力怕是難以恢復(fù)了!”
“而且,右耳的傷勢(shì)牽連到了左耳,導(dǎo)致左耳現(xiàn)在也聽力也渾濁不清?!?
孫毅不甘心,聲音里帶著悔恨和懇求,“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花多少錢都成,用什么名貴的藥材都成,我都會(huì)尋來的!麻煩你們給想想法子!”
杜大夫莫可奈何地嘆息,“孫大人,這不是錢和藥材的問題?!?
孫毅不愿接受這個(gè)殘酷的現(xiàn)實(shí),他咬緊牙關(guān),“我不信!我不信世上沒能治好她的方法!”
他看向其他幾位大夫,“章大夫,方大夫,你們可有辦法?”
章大夫檢查完畢,也是擺手,“內(nèi)耳一道受損,只能以藥材溫養(yǎng),至于合適能夠恢復(fù)聽力,那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方大夫亦是頷首,“我擅長(zhǎng)婦科,對(duì)于這種實(shí)不如兩位熟悉。照我看,如今最好的辦法,也只能保住一只耳朵了?!?
“但偏生右耳發(fā)炎灌膿,牽連著左耳……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的確只有根據(jù)兩位大夫的方子吃藥用藥,防止炎癥擴(kuò)散,保住僅存的聽力?!?
聞,孫毅的肩膀垮了,整個(gè)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
他轉(zhuǎn)向床上的女兒,心痛不已。
孫秋菊雖然沒聽清他們的對(duì)話,但也看到了大家沉痛惋惜的表情,整個(gè)人陷入了更深刻的絕望里了。
她明白自己的處境,可能自己真的要聾了……
這個(gè)事實(shí)讓她很是恐懼。
只要想到自己從此以后,再也無法聽到聲音,聽不到蟲鳴鳥叫,聽不到流水我潺潺,也聽不到旁人的說話……
她的世界將要陷入寂靜里,從從此以后,再也不是一個(gè)正常人了……
“我不要這樣活著……如果是那樣,我寧愿去死了算了……”她淚水滾落,嘀咕兩句后,驀地掀開被子,就要一頭往柱子上撞去。
孫夫人見狀,嚇得驚慌失措,急忙抱住了女兒,才免于她一頭碰傷。
“阿菊,你這是要干什么?別,別這樣……”她緊緊抱住掙扎的女兒,雖然女兒知道聽不到,卻依然不停地安慰著,“娘在這里,會(huì)一直陪著你!”
孫秋菊就像是一只受傷的小獸,拼命掙扎不休,凄厲地尖叫著:“不要,我不要當(dāng)個(gè)聾子……放開我!讓我去死了算了……我不要這樣……”
她捂著臉大叫著,有鮮血從耳朵里滑落,混著她眼角的淚水,甚是可怖。
孫毅看著這一幕,心痛欲死,他連忙上前擁抱住女兒和妻子,控制住尋死的孫秋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