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無崢仍然不動聲色,似乎對于自己“險輸”一事早已平靜接受,只在唇角勾著一抹淡淡的微笑,看著自家小妹。
而商如意沉默許久,終于在心里輕嘆了一聲。
她明白兄長輸在哪里了,這首詩,氣勢磅礴,胸襟豪邁,而且引經(jīng)據(jù)典,文采斐然,的確勝過沈無崢的那首。
同時,他也明白為什么兄長會說——算是,輸?shù)眯姆诜?
因為這首詩雖然寫得好,可是,在這場為扶風之勝而舉行的賽詩會里,就顯得有些突兀,因為這首詩從頭到尾,幾乎沒有一個字是寫扶風戰(zhàn)事的,細細讀來,更像是詩人本身發(fā)出的一種感慨,而硬套用在了扶風戰(zhàn)事上。
就像一雙精巧的絲履,套在了一雙大足上。
多少,有些不合腳。
此刻,商如意的心里也跟沈無崢一樣,既對那文采服氣,又對這首詩的奪魁不那么服氣,而再抬頭看向宇文曄的時候,只見他微微蹙眉,眼神中竟透著一絲陰霾來。
這陣沉默,持續(xù)的時間有些太長了。
過了許久,還是裴行遠第一個憋不住,他笑道:“我知道你們在想什么,都不好說,還是我來說吧?!?
“……”
“這詩是好,但寫的不是扶風戰(zhàn)事,我從這首詩里一沒見著鳳臣你,二沒見著如意。讓這首詩奪魁,反倒壓過了扶風戰(zhàn)事的風頭。今后,再有人提起這首詩來,也只會覺著這詩好,卻想不起扶風,更想不起你倆?!?
“……”
“所以,我喜歡這首詩,但不喜歡這首詩奪魁。”
這個時候,沈無崢像是終于忍不下去了似得道,苦笑道:“好了,你就少說兩句吧?!?
宇文曄也淡淡的笑了笑,笑過之后,神色中卻也有幾分凝重。
他想了想,道:“那個廣寒客,是什么人,輔明兄你見到了嗎?”
沈無崢搖頭道:“那人到最后都沒露面。直到現(xiàn)在,這首詩雖然已經(jīng)傳遍了大興城,卻沒有人知道作者的真面目?!?
“……”
宇文曄的眉心又蹙了一下。
不過,他也沒再計較這件事——畢竟事情早已經(jīng)結束,再要計較也無濟于事。四人又閑話了幾句,眼看著太陽開始往西斜了,宇文曄便說道:“時候也不早了,我們先回城吧。我這邊的人馬,還需要一點時間來安頓?!?
聞,裴行遠和沈無崢都抬頭看向他的身后,那鋪滿了長路,望不到尾的隊伍。
裴行遠道:“鳳臣,你厲害啊,這么多人!”
一旁的沈無崢目光閃爍了一下,他顯然知道宇文曄這一次領兵五萬離開大興,可帶回來的人馬卻遠不止五萬人馬,顯然是在扶風一戰(zhàn)中有斬獲的,但也并不多說什么,只點頭道:“走吧。”
于是,幾人出了涼亭,各自上馬,宇文曄再次指揮著身后的隊伍進了大興城。
扶風一戰(zhàn)的戰(zhàn)果早在半個月前就傳到了大興,不僅朝中官員們大喜過望,連城內的百姓也都興奮不已,畢竟,誰都知道薛獻東進的最終目標就是大興,在扶風殺了他,就等于為大興城的百姓阻擋了一場禍事,所以,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半個多月,可一聽說輔國大將軍回朝,城中的百姓還是紛紛出來夾道相迎。
宇文曄騎著馬,領著隊伍走在朱雀大街上,街道兩邊的百姓歡呼雀躍,聲震九霄,不少人攔著隊伍就給將士們塞吃的,更有些住在街邊樓上的大姑娘小媳婦拿著花就往他們的頭上灑。
而商如意騎馬走在宇文曄身后,對著這樣熱情的百姓,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
她并不是第一次看到獲勝的將士們得到百姓的雀躍相迎,只是,過去她都是站在街邊看著這一幕,可現(xiàn)在,她卻是在接受著百姓歡呼的隊伍里,感受他們的熱情。
正當她有些受寵若驚的時候,人群中也有人看到了她,立刻發(fā)出疑惑——
“怎么軍隊里還有女人?還騎著馬?”
商如意的心一驚,只怕別人要對這支隊伍有什么想法,但立刻,那發(fā)出疑惑的人身邊就有人說道:“那位,好像是將軍夫人吧,她這一次隨軍出征了。”
“我可是聽說了,這位夫人,神勇無敵啊。”
“是啊,我可聽說了之前發(fā)回來的戰(zhàn)報里寫了,這一次跟薛獻最大的一場仗是她打的,殺了敵軍八萬多人呢?!?
“一個女人,這么厲害?”
“我們大業(yè)王朝,哪個女人不厲害!”
“……!”
聽到這些話,商如意的心中一震!
戰(zhàn)報上,把自己寫進去了?!
她抬起頭來,看向騎馬走在前面的宇文曄,他的背影一如既往的寬闊,厚實,只一眼,就讓人感到可以安心。
雖然這個背影已經(jīng)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這一刻,再看著的時候,商如意的心跳還是有些快。